莫洁庵道:“少说也能当个御医罢?”
温玉白:“……”
第75章
入冬后的金陵城夜晚分外寒冷, 夹杂着水汽的阴湿渗进骨缝里,床单被褥掀开都是冷飕飕的。温益然方进屋坐下,便听见敲门声。
开门一看, 原来是小丫鬟搀着杨夫人给他送宵夜,托盘里果然盛着满满的一大碗蛋炒饭, 鸡蛋金黄, 均匀的裹在米粒上,喷着香。
丫鬟帮他把炭炉子生好, 杨夫人站在门口,叹气说了一声:“也不知你住的惯不惯。”说完, 像是自悔失言似的摸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夜更深,温益然才又合衣起身。
金陵城也有十几年没宵禁过了,晚上只有更夫的梆子声由远而近, 他从马厩里牵出唯一的马, 小心打开院子的侧门,往端王府赶了过去。
穿过一带红墙长街,远远看见王府门前的石狮子和红灯笼, 温益然突然勒住马,俯身将自己藏在树影之中。
从长街的另一端,乘着细细的雪霰子,温益然看见一辆遮挡得密不透风的马车停下。从车里下来一个男人。这人身形异常高大,远胜过大半中原男子, 一头黑得墨蓝的长发结成细辫垂在胸前背后, 温益然见他侧脸鼻梁高耸、眼窝深陷, 肤色呈深麦, 若留在此地的是温玉白, 一眼便能认出此人和阿史那隼相貌极其相似。
王府大门洞开,那异邦人被恭敬的迎了进去,随即消失踪影。
温益然悬心弟弟和风如故,顿生疑窦。他心念一转,忙匆匆朝另一个方向奔了过去。
宋洛臻在门内相迎,他虽穿着厚重的夹棉家常锦袍,身形仍如修竹一般。
“本王没想到,北狄王竟真有这样大的胆量,孤身亲临金陵城,将生死置之度外。果然是兄弟情深。”
来人只说是北狄密使,却被宋洛臻一眼揭穿身份,阿史那都虽有些诧异,却并无否认的意思。
他的汉语略显生硬,却极流畅,朗声说:“不错,我正是夜王阿史那都。”
二人并没有进密室说话,反而由宋洛臻亲自提着灯,顺着长步廊一路朝着湖畔后花园走去。
端王的王府将玄武湖的一角纳入囊中,水面上一轮冰月澄澈,无数细小的雪片似絮如花,尽数朝着湖心飘散,水岸上各名品梅花怒放,一时暗香浮动,疏影横斜。
这正合了温益然的心意,他潜藏在凉亭之下,身子贴着冰冷石壁,听二人脚步声步步逼近。
“殷人果然风雅。”阿史那都说道,随之响起的是茶水斟入杯中的声音,宋洛臻淡淡一笑,“此地虽美,殿下却不是来赏月赏梅喝茶的。”宋洛臻的语气从容,除非很熟悉他的人,否则听不出他已失去淡定,透着急躁。
“不错,听说端王爷有我弟弟阿史那隼的消息,我希望贵国的亲王,不要信口雌黄,编造谎言骗我。”
宋洛臻漫不经心地啜饮茶水,道:“阿史那隼对你来说,是手足至亲,你唯一同母同父的弟弟。对我来说,不过是北狄俘虏罢了,有何必要诓骗你?”
阿史那都攥紧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冷声道:“好,端王爷果然豁达直率。我只是想不明白,我何必和你们这些狡诈的南人们合作?哼,我北狄军铁蹄大可突破镇北关,一路挥军南下,将你们的王都翻个底朝天!你们有一句话说的好,天街踏尽公卿骨,难道我阿史那都做不到?”
宋洛臻墨玉似的长眸陡然一亮,他不等阿史那都停下,便迅雷般的接下话头,逼问道:“既然夜王有这样的打算,又为何迟迟不肯发兵?我听说前一任汗王离世后,北狄境内对夜王算不上悉数臣服!甚至还有小道消息,殿下连汗王留下的信物也遗落不见。你的两个兄弟如今纠集了大股军队蠢蠢欲动,只要你敢来殷境,他们就能让你的地盘丢得干干净净!”
他这样咄咄逼人,委实出乎阿史那都意料之外。
男人鼻尖沁出一点汗珠,宋洛臻又说:“但你和我合作又不一样。有我中原皇族的支持,和你们百年互市通商的承诺,我甚至可以允诺你,开市送你们十万担粮食和一万石盐巴,三千匹丝绸,你尽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以柔克刚,等着那帮叛兵跪下投降,求你收容。”
温益然心头狂跳,他没想到端王胆子这样大,竟敢私通北狄,哪怕他贵为亲王,此事传扬出去,他重则丢命,轻则被圈禁在端王府一辈子。
但端王提出的互惠政策,温益然是认同的。
和北狄的战争逾百年而无法结束,说到底,北狄境内常年缺少粮食,他们丰富的毛皮、宝石和铁器均需要到殷境换粮。而之前的皇帝们遵循古训,不肯放开互市,饿狼憋到一个地步,饿的狂性大发,自然要出来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