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洛臻仍旧专注地看着他,他白洁耳畔的一缕乱发,和衣衫上绣着的小花瓣,每一样都那么可爱。
看着他,他便能心平气和,并极渴望现世安稳。
曾经一度盘桓于心的灭世戾气,早就消弭无踪。
等温玉白喝完冰饮,他随手把圣旨揭过来,逐字逐句念给温玉白听,温玉白心口一紧,问:“你要去京城了?”
温玉白是去是留,宋洛臻还在犹豫。他自然希望将温玉白随时带在身边,但温之航的罪名还没洗清,回京时间比他原计划的要早。
还没等宋洛臻做决定,温益然的书信便由他本人亲自送到了。
听下人禀报,说外头有人带着卫旭知府的亲笔信求见,宋洛臻便颔首应许他进来,谁料温益然根本等不得,没等到下人通传自个儿便闯进端王府内室,宋洛臻和温玉白见他满头大汗、目色赤红,那假面的边儿都被风吹起皮,都有些愕然,宋洛臻立刻说:“都下去。”
通传的下人和婢女顷刻间退出屋子,只剩下他们三人。
温玉白没见过温益然这样失态,在原身的记忆里,曾有温家亲眷探监时告诉他,温益然求肯去送父亲温之航最后一面,也幸而温家还有旁系余枝和私下同情他们的老友帮忙,成全了温益然的心愿。
刽子手监斩在前,温益然戴着枷锁镣铐,提着一壶用传家玉佩换来的好酒,跪行到了父亲温之航面前。
周遭骂声不绝,还有围观的好事人朝温之航扔石子。
他们并不知道温之航曾做过什么,只知道这是个锦衣玉食的厉害大官儿,如今就要掉脑袋,真是大快人心,不砸白不砸。
温益然扎挣着扑过去护着温之航,以肩背帮父亲挡住人生最后的残忍,给他斟酒,喂他喝了满满一杯,时辰便到了。
温益然一言不发,甚至也没流眼泪,愣怔盯着刽子手行刑。
等人头落地,他便以双手去接。
此时的温益然惶恐而暴躁,他显然熬了几夜,印堂发黑唇色发焦,温玉白忙走到他面前,“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故和承允一起不见了。”
—
回京城的马车上,三人迟迟没说话。
宋洛臻于行程途中向来寡言少语,只闭目沉思。温玉白不知他在想什么,自不去打扰,只是一双眼忧心忡忡的看着温益然。
温益然久未曾见日头的真面目苍白如纸,眼底满布血丝,看着他那双眼,温玉白暗自心惊,如一条斑斓的毒蛇蜿蜒盘踞在心头,咬得他不住颤抖。
“我没保护好他们。”
温益然恨声道。
“我明里暗里派了那么些人保护他们,谁料能把他们俩跟丢?承允一个孩童,如故他……路也走不快……”他始终不明白,为何风如故和温承允离府游玩一趟,便如青烟般消失不见。
他原本一帆风顺的人生兜头遭遇巨浪狂风,险些死无葬身之地,兜兜转转,终于拥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一点点,谁料顷刻间风云变幻,他又再次两手空空了。
如果他们死了……这一路上温益然心头反复盘桓着同一个念头,他如果找到的是风如故的尸首……那么他会给他报仇,再随他同去。
温玉白看出他已剑走偏锋,心里慌得不知如何说才好,只是伸出新雪似稚软的手,握住了温益然冰冷粗糙的双掌。
“大哥……”
宋洛臻突然抬眸,“你既已安排得妥当,他们却仍旧消失无踪,那自然不是你手下之过,而是他们主动消失的。”
温益然盛怒时下手无度,那群跟着他的唐家村人都愧疚无比,各个不敢分辨。
宋洛臻这样一说,温益然愣怔片刻,迟疑说:“如故他为何要主动消失?”
宋洛臻道:“为何你往风如故身上猜?”
温益然道:“承允年纪小、不懂事,若是他们主动离开,当然是如故把他带走……”他话往下说,自己也觉得不对劲,温玉白脸色也白了,他陡然想起一事:“哥,你的身份还没和承允说么?”
温益然素有几分大男子气概,他断然说:“时机未到,何必告诉他?”
宋洛臻提醒:“他年纪小,小白离开后身边只有风如故可以信赖,很容易三言两语被人哄骗。风如故若想保护他,自然会跟上去。否则很容易闹出动静。”
温益然仔细一想,真是这个道理,顿时悔恨不已。宋洛臻抬手拍他肩膀安慰:“能布局诱他们离开的人,想必费了不少功夫。承允这孩子性情警觉,若不是极亲近的人,他也不会轻易上当。你们想一想,除了你们兄弟二人,他会信任谁?”
他这一番分析抽丝剥茧,将关心则乱的温氏兄弟的心安抚下来,温益然苦笑摇头:“他这一路必然受了不少苦,我为了哄他开心,常给他带东西,可在我手里的他都不拿,只有如故拿给他的,他才肯要。我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