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馨儿解下大红锦缎的长披风,满面笑容的净手,温玉白把水晶钵朝她推,“顺利罢?”
尹玉馨伺候温玉白多日,知道他虽比温承允年长,却比年幼的弟弟更不讲究规矩,便弯膝行了礼,半坐在椅子上,捡几只红得透黑的李子吃着,描述起见到贵人的全过程。
“……那屋里竟有一大排的金笼子装鸟儿,富阳县主说百鸟裙是圣上赐的,过年进宫面圣的时候得穿上,她又不知该用什么羽毛来补,就叫人把附近能捕来的鸟儿全逮了回来。五彩斑斓的连孔雀都有,满屋子都是鸟儿味,叽叽咕咕个没完,把县主娘娘熏的够呛,和我略说了两句,便匆匆走了。”
“我乐得一个人在屋里忙活,打下手的人也有,在旁边给我伺候擦汗洗手的也有,想喝茶吃果子,我只略动了动,她们便将东西凑到我嘴边上,就跟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这就是伺候天家的规矩。
温玉白曾看过宫人太监们的记录,对他们的要求是眼里有活儿,皇上、皇后、太后、皇子等诸多主子们是不必多言自己要什么的,眼锋一转,近身伺候着的人必须立刻反应过来,是想用点心了,想捶肩膀了,还是想逗猫逗狗,出门转转了。
想必这森严的规矩,也从贤庆大长公主传给了富阳县主的身边人。
“到了夜里,我才把这针线缝补好,又细细的剃了一遍,做旧得和其他地方一模一样,才将裙子献了过去。”
“足足等了大半时辰,才得了答话,说县主娘娘很满意,赏了我足足一盘子的银子呢!”尹玉馨对着温玉白不藏私,喜滋滋的把小包袱解开,里头果然全是亮澄澄的银元宝。
“若不是在大人手底下做事,我得不着这样多的赏赐。”尹玉馨语气真诚:“方才回来的路上我想好了,这银子给公子一半。”
温玉白忙推辞:“无功不受禄,你忙了一日一夜,干我什么事儿?你快收着吧,不是要攒嫁妆来着?”
尹玉馨被说的脸上一红,见温玉白坚决不收,才把银子又高高兴兴的收拾了起来,说打算一半给爹爹哥哥使,一半留作嫁妆。
说了大半宿话,温玉白也困倦了,他将沾了水仍旧娇艳的花簪推给尹玉馨一只,“戴着玩儿的,还能戴两三日呢,你收着玩儿罢。”
尹玉馨眼睛一亮,忙说:“我看那富阳县主晚妆也戴着这种花簪,正想明儿出去买几枝呢。”
众人一夜好梦,自不必多提。
隔了一日,温玉白闲不住又想出去,温益然让他在府里好生呆着,他却想着四处转一转,看看雍城的买卖如何,有没有发财的机会。
在温玉白看来,百年世家门楣,倾覆也不过君王一念之间。在这里要活得好,自己能挣钱才靠得住。
唐升一脸期许的看着他。
温玉白初时没转过弯,反而叫唐勇跟上。
“那笠帽上的纱巾实在是太长了,飘飘坠坠的碍事,我今儿不戴帽子了。”说着,他拿了一方玄色绣帕,将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公子——”
温玉白刚举步,唐升终于喊了一句,“还、还是让我伺候公子罢?”
温玉白先摇头:“上回是你出去的,这回轮着你歇罢,唐——”
“我不累!”唐升鼻尖沁出豆大的汗珠儿,挠了挠后脑勺:“我熟悉路,我来陪公子出去罢?”
温玉白突然想起一张明俏的小脸,于是了然点头:“成,那还是你跟着吧。”
他原意是在雍城四处转一转,但见跟在马边上的唐升左顾右盼,还没到小虹桥便直着眼往远处瞅,瞅得望眼欲穿的,他没忍心,还是骑着马朝着小虹桥上行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下马,小虹桥原就容得下马匹经过。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一眼看去,并没见到前日调戏唐升的漂亮南屏小哥儿。
“该不会……?”温玉白话说一半又咽下去。南屏小哥儿负责家计,因此举国上下都不讲究什么贞洁羞涩,若和相中的男子彼此合意,立刻就能找客栈圆房完婚,然后作别队伍,带着丈夫回南屏国过日子去。
那小哥儿不见踪影,怕是寻觅到意中人了。
只是他不说,唐升也猜得和他差不离,男人黝黑英气的脸顿时神色黯淡,垂头丧气得十分可怜。
只隔了一日,小虹桥上明显清冷了许多,温玉白陪着唐升来回走了两遭,刚想要离开,却听见一把娇俏的声音。
“我远远的便见你左顾右盼的,莫不是在找我?”
“我……”唐升黑脸涨成紫红色,犹犹豫豫的,那小哥儿便轻啐一声,说:“罢了,我们南屏国女子小哥儿为尊,丈夫都要听妻子夫郎的,想来你们大殷朝的男人们是受不了这等委屈。你走远些,别挡着我的路,我还要找夫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