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一双澄澈的目光盯着,张非凡莫名生出一丝不舒服,他想了想开口:“小朋友,刚刚是你在弹钢琴吗?”
这话纯属废话,但两人貌似都没有意识到。
那小女孩极缓慢地点了下头,脸颊红红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没想到这地方还有音乐老师教课,张非凡笑吟吟地问:“学校里的音乐老师教你的吗?”
小女孩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有音乐老师。”
张非凡愣住,脱口而出:“你自己自学的啊。”
“嗯。”眼前的小女孩也不过七八岁,个还没琴凳高,既没有学校的音乐老师教,连本像样的琴谱都没有,竟然能弹出一首曲子,属实是难得。
张非凡低下头,瞥到她交叠在膝盖上的十指。
纤细修长,非常适合弹钢琴的比例,只不过指甲缝里的污泥还是出卖了她的境况。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个自学法,但对一个练习条件如此恶劣的小孩子来说,实在是很不容易了。
他心思一动,随意按了几个音符,扭头问:“能听出这是哪个音调吗?”
小女孩怯怯地低着头,小声地从齿缝中蹦出了几个字。
张非凡不敢相信,又问了几个,小女孩一一作答,没有一处错的地方。
他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你真的很有天分。”
小女孩乍一听到这话,抓了抓头顶的小辫子,半是不解半是苦恼道:“天分?”
“对啊,”张非凡为自己的发现而激动起来,几乎是不过脑地直接一连串往外倒:“你真的很有天分的,只要你有一架好的钢琴,一个能发现你的天分的好老师……”
话说到一半,张非凡看着小女孩暗下去的眼神,彻底说不下去了。
话说出来何其容易,但是背后代表的却是无可跨越的鸿沟。这话未免太残酷,给一个她永远够不到的希望只会带来痛苦。
也许有那么一刻,他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就算她是明珠又怎么样,在这样的环境里,永远被灰尘掩埋,永远无法展露自己的才华。
这个念头久久盘旋在他脑海,生出的失望和痛苦张牙舞爪地将他淹没。
小女孩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声如蚊呐地问:“你也不喜欢我弹琴吗?”
张非凡敏锐地抓住那个字眼,“也?”
不过也不难想,贫困家庭的孩子连最基本的学费开销都供不起,更何谈这种烧钱的“没有用”的东西。
“家里人不同意你学,你也要学吗?”张非凡看着她稚嫩的脸庞,那一刻忽然害怕知道答案。
“我喜欢,我想学。”简单的六个字,像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他脸上。
霎时间,一种难以抑制的寒意贯穿天灵盖。张非凡终于明白自己对于夏闻澄复杂的感情,他对凌越的行为视而不见,不完全是出于对凌越的畏惧,其实也是在任自己的嫉妒肆意作祟。他自诩才华不俗,却永远只能在队里隐身,而夏闻澄不一样。
无论是在万人追捧,还是在全网被黑的最惨的时候,永远都有人惊艳于他的才华,无论放到哪里,夏闻澄总是都是最亮眼的那个,而在背后支撑着他的,是夏闻澄对音乐的热爱和追求。
先是难以名状的恐慌,后又被无尽的迷茫取代。
他的身体有些软,手掌无力地按在黑白琴键上,发出沉闷的乱响,惊得那小女孩肩膀往后一缩,撑着一双懵懂的眼睛胆怯地看着他。
“还没找到东西吗?”
储物间的大门被推开,阳光和山风同时灌进来。张非凡动了动,发觉后背有些凉,应该是被冷汗浸湿了。
他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还在找。”
陈梵疑惑地往前走了两步,“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张非凡环视一圈,找到自己要拿的东西后,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我给他们送过去了。”
陈梵提起脚步,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张非凡感知到陈梵跟在后面,脚步慌乱,猛地停住回头,陈梵抱胸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
他莫名生出了一股无所遁形的紧张。
“你是在为刚刚那个小女孩惋惜吗?”陈梵顿了顿,“抱歉没有偷听的意思,正好走到门口。”
“啊……”张非凡反应过来什么,暗骂自己傻逼。陈梵又不知道那些事,他心虚个屁啊!
他调整了下心情,面露悲伤:“对,那么好的才华,被埋没可惜了。”
陈梵走到和他并排的位置,淡道:“其实那些一些人无法被看见,不是因为他不够努力,只是因为他没有一个发光的机会。”
张非凡赞同地点点头,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可是不是谁都能有那样一个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