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三日船只掉转方向驶入了山崖之间,楚安歌卷帘而出,就见眼前远山如黛、近水如烟,似真似幻。
两岸闻猿啼,轻舟过重山。楚安歌站在船头欣赏着这水色山光之景,身后传来人卷帘而出的声音,她回头就看见白裴衍手上拿了一件薄披风出来,看见她衣着单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白裴衍将手里的披风往她身上一裹,循着两条绑带系了个精巧的小结,牵起她的手方开口道:“安歌你是第一次来蜀地吗?”
楚安歌由着他给自己暖手,望向远处水面交接处袅袅轻烟回忆着往事,温柔道:“是第二次。我阿娘是前益州转运使之女。虽然我那时候还很小,但是这蜀中风光从未忘记。”
白裴衍深思了一会儿,静静地听着她说起自己的阿娘和外祖父,仿佛跟着她回忆看见了眼前人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
“阿衍,陪我回家看看外祖父吧。”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楚安歌感觉到手下暖和了一些,目光由水面移到了白裴衍脸上,正色道:“明珏虽有治军之能,性子却过于激进,与西庆一战,我不放心。边境战事将起,此番事了我欲回军中。阿衍,我是你的妻,我也是我自己。”
我从未忘过我的责任、我的身份。大厦将倾,我乃飞鸿将,自当守边疆、佑家国。
第40章 益州
船只沉浮, 借着船身的摇晃二人拉近了的距离,额头相抵,白裴衍瞳孔中倒映出她的模样, 宽厚的掌心握着楚安歌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上,认真而坚定道:
“你且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云罗王府的血案我会和你一起想办法。我的小将军是鹰隼,是鲲鹏,我所爱是你,若是逼你抛弃你的骨血、你的信仰,那你便不是你了。更何况国难当前,我辈岂能偏安一隅?”
楚安歌感受着掌心处有力的心跳,一如这人的赤心让她无法躲、无法逃, 虽然她早知这人的答案,但是听到他亲口说出来的那一刻,心底是遏制不住的温柔。
“我不管你是楚安歌还是穆离, 我要眼前之人答应我,莫要再抛下我一个人在世间。”悲恸、犹豫的眼神,近乎乞求的语气,白裴衍将人揽入怀中, 低下头在她耳边耳语,“我……真的害怕。”
闻此句话,楚安歌瞳孔蓦地收紧,脑子里震惊再抛下他一个人在世间,何来再字的说法,自己什么时候抛下过他一个人去赴死了, 不对,听着阿衍的话怎么和她真死过一样。
“穆离一身血骨已许国家。 ”楚安歌伸手隔着柔顺的墨发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 声音温柔而淡漠,“唯有一颗凉薄的心如今被你拥在怀里。”
先帝一直给她灌输思想,她是南渊的王帅,她是万军的主心骨,是边境百姓的神明,她必须足够坚强乃至摒弃掉所有的情感,所以她是没有牵挂的杀神,死了便死了,周围的一切都不会让她有太多的感受。
可是和阿衍成婚后,她好像有了牵挂,她不愿再做那高高在上的战神然后无声无息地死去,她喜欢人间烟火,那里有人等她回家,她的生死、她的喜怒哀乐都有人在乎。她愿意赴死以守河山宴然,也愿意拼尽全力活着回到她的阿衍身边。
语毕,楚安歌感觉到白裴衍身体一颤,他环住自己的双手倏然用力,仿佛要把自己揉进他的骨头,来减轻那刻骨的恐惧,每一次的吐息都带着灼热与不安,敲击在她的心上。
她满腹疑问,阿衍的不安比她想象的要严重,联想到阿衍之前异常的行为,这不安的源头似乎和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
身后船夫的高喊声打断楚安歌想要追问的心思,是船只要变道了,她拽了拽阿衍的袖子,示意他入船舱。
杨涧从没有走过那么长时间的水路,晕船晕得厉害,这会儿正扶着船上的木栏吹着冷风干呕。
船夫边掌舵,边用余光瞥着就差挂在木栏上的杨涧道:“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身体真差劲啊。这位小公子过一会儿可要调转船头进急流里了,那里的河道会有暗礁。你赶紧入船舱不要站在船边,万一掉进河里我们可救不了你。”
这船也忒晕了。下回拿刀架小爷脖子上小爷也不坐船!
杨涧晕晕乎乎地想着,嘴上说不出话。但是还是听懂了船夫说站在船边容易掉河里的提醒,脚步虚浮地飘回了船里,他苍白的脸色把楚白二人吓了一跳,被硬塞了好几颗药又灌半壶参茶下去,才勉勉强强支撑到了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