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两人开始心平气和的“师慈徒孝”。
小老头儿趁她不注意翻了个白眼儿:“就钻钱眼子里吧。”
郗雾不睬,双手捧着紫砂制的品茗杯, 茶杯小,但是茶还是热的, 所以焐着她的手也暖和了一些。
只是右手的拇指有些不自觉的发抖, 在老头儿的视线朝她右手不自觉投去时,郗雾不动声色搓了搓手,随后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手怎么了?”老头儿轻轻吹了吹茶面。
郗雾低头喝茶:“没怎么。”
老头也没再问,起身, 从屋里拿了个小药箱,推她身前。
什么也没多说, 郗雾抿了口茶, 慢悠悠的打开了药箱。
“没半点职业自觉。”老头儿语气幽幽。
郗雾挑挑眉,沉默。
这个话题就这样不动声色的过去。
她师父虽然是个怪老头, 不过和每个有情操的老头一样,酷爱茶,这院子里的石桌上,摆着满满的各色茶具,茶剪、茶宠、茶承、茶漏再到四君子,几乎都是齐的。
老头喝完一口茶,站起来,重新拾起喷壶,继续给墙角那棵腊梅浇水。
“你上次布置的作业我都做完了。”郗雾上好药后,给自己包上一圈纱布。
“徒儿真棒。”老头儿低头捣鼓他那些花花草草,随口敷衍她。
郗雾把剪刀放下,手肘搁上桌子,看着他的背影:“你都不问问我的感悟?”
“感悟是你的,我知不知道并不重要。”
嗯,这意思是师父领进门,学歪算你蠢。
郗雾懂的。
这很臧曜。
她低头,无声一笑。
她随意打量了一眼这院子格局,这小洋楼的院子不大,但是十分雅致,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清净感。
壁上半死的爬山虎像重岩叠嶂的水墨画。
洛朗的洋房很多,巷道悠长,电线杆也很挤,只是既不会显得乱,也不会显得脏,有一种别具一格的幽长韵味。
洛朗和浅岸凑的近,来回也不过两小时的车程,不过洛朗靠海,而浅岸的江南韵味更悠长些。
她师父,臧曜,一位在国内外美术圈都无比出名的艺术家、油画家。
她想起第一次遇见她师父的那天。
那是去年的十一月……
雨夹雪。
雪花纷纷扬扬的,她从垃圾桶里找到了被撕碎的英语书,那一瞬间心累万箭齐发般袭上心头,她站在门口看着教室里的众生百态,出奇的没有发火、没有像往常一样拽着罪魁祸首的领子质问他“有意思吗?”
那天的雪不大,江南的雪很秀气,也不常见,只是阴沉沉的雪日衬托得周围越发寂静荒凉。
只是和她荒芜的心城比,就不过尔尔。
苍白的日光有种惨无人道的无力感,斑白的墙皮都有种死了人的颓硬。
她突然涌上一种没劲、一种就这样吧我不想再为了讨份正义和他们不止不休地冤冤相报的疲惫感。
于是在最后一节课的时候,翘了。
无聊的来到了她的秘密基地,那片很荒僻的小院子,小院子里有一面墙,墙上有很多涂鸦。
那个地方几乎没有人来,除了那天。
她无聊的坐在石桌上,外套的帽子套在头上,从侧面只能看到她的黑色长发,外套外面又套着羽绒服。
冬天总是暗得很快,所以她嘴里咬着手电筒,两只耳朵都塞上白色的耳机,循环播放dramatic,手上拿着碳素笔,把一天的灵感,慢慢的细化。
不知什么时候墙前站了个年迈的老人。
他借着月光和雪色,看着墙上的涂鸦,那些用色大胆、极具视觉冲击的色彩,现今的艺术界并不少见,只是从那掉色的程度看,作者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那就比较牛逼了。
她注意到他的时候,吓了一跳,在这乌漆嘛黑的夜晚,突然站了个老头。
关键老头还在这个细雪飞扬的天气,穿着薄薄的唐装,头上戴着显得严肃的礼帽,手上捻着一串墨翠的佛珠,像极了随时要去参加画展的老艺术家。
等郗雾终于从“他不是鬼”的认知中慢慢缓过神来,跳下桌子,收拾东西打算走的时候,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出声:
“丫头,这面墙上的画哪一幅属于你?”
“骂人的那幅。”她从容不迫地回、背对着他看了眼自己已经红透的手指。
冷的,已经稍僵硬了。
只是画的入了神,没注意。
他留着似乎每一个艺术家都会留的半长发,浪漫的法式卷,那天下着小雪,落在他的银丝上,仿佛要混为一体,但他不怕冷似的穿着丝绸的整洁唐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