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她的手机铃声。
被换掉了。
谁?
她的眼睛眯起来。
听着手机上被换掉的手机铃声,眼神唰地暗下去。
歌词里这个模糊的画面再次在她脑海里重现,她自信可以只看一眼就复制出画面的整片景,唯独这个梦。
除了大量大量模糊的块面,细节的地方,她一个都下不了笔,于是那幅画终年都是雾蒙蒙的一片。
像一个阴暗潮湿的梦。
黑色的海浪、灰色的鸥、还有那座远海的白色瞭望塔。
梦不足以被称作回忆,但同一个梦反复出现十几年,就可以。
回忆始终模糊不清,那种整个人都被搅在一起的感觉,让心脏因为烦躁而痉挛,于是连带着整个人都开始起一身鸡皮疙瘩,十分拧巴。
她小时候溺过海,有轻微的深海恐惧症。
郗文容带她去看的一个小县城的庸医这么说的。
后来郗雾发现她对“海”和其他海产品没有太大的抵触时,郗文容又带着她去了大医院看,医生说就她目前的临床表现来说,不一定就是深海恐惧症,可能只是对某几个特定的东西或场景产生了严重的PTSD。
比如说海边白塔,比如说海鸥和晚上的海。
她小,记不得那么多区别,反正就是知道自己有病。
所以她不可能用含有白塔、黑海、海鸥这样的词的歌做铃声。
这些名词会让她想起梦里的那个场景,继而成为发病时的诱因。
她会控制不住地去回忆,是生理反应,这会让她感到极度恐慌、暴躁,压不住脾气。
可是记不起来,怎么都记不起来,于是陷入一个死循环,在这个循环运动的过程中,她胸口的那团燥气便会越积越多。
这个时候的她,只是一个被生理反应钳制的牵线木偶。
她丢下画笔,思考。
凶手不会是郗文容。
老妈虽然凶了一点,但却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那还会是谁?
她走过去。
手机上的来电显示:乔火。
哦,想起来了。
她摁灭了手机。
她只告诉过一个人。
“砰!”手机被砸在墙上,碎了个稀巴烂。
声音咻然静止,于是冬日的天台只剩下寒风呼啸。
良久。
空气里划过一声淡淡的“呵”。
“噌”一声,昏茫的黄昏下,火苗苍苍,在落日下、寒风里,升起丝缕雾色冷烟。
/
第二天是周日,下午要回学校。
早上起床的时候,她在客厅看见了那个男人。
两人淡淡对视一眼,又平淡地交错开视线。
没有晨日的寒暄。
于是沉默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态度。
郗文容在厨房做早饭,拿出平时绝不会有的贤妻良母范儿。
她探头看了眼郗雾,一边关火一边问:“昨天几点回来的,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啊。”
“手机砸了。”
“怎么回事?”郗文容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郗雾没回,径直坐到沙发上穿鞋子。
郗文容看了她一眼,也没多问。
倒是桌上的男人说了句:“没事,我一会儿再给小雾买一个新的。”
郗雾系鞋带的手指一顿。
他昨晚留宿了,郗雾看了他一眼,意识到这点又低下头,坐在沙发上继续换鞋子。
一团软绵绵的肉忽然汪汪汪地绕到她的脚边,不住地舔她的手指。
郗雾抬起手,它就往上跳,她顿了顿,挠了挠它的下巴。
“它很喜欢你。”坐在餐桌上的男人朝她递来不冷不淡的视线。
郗雾没睬。
郗文容端着一笼小笼包出来,笑着看郗雾,“这只小狗是蒋叔叔给你买的,还不快说声谢谢。”
郗雾逗狗的动作一顿,意识到什么,站起身,环顾了一圈四周,没找到目标,遂看向餐桌的方向:“妈,肉包呢?”
肉包是她小时候捡回来的流浪狗,很丑,是放宠物店永远卖不出去的那种杂种,和现在绕着她脚脖子蹭来蹭去的没法比。
这只袖珍狗漂亮、血统高贵、出身贵族。
但她的肉包呢?
野狗、杂种、还丑。
非常讨她欢心。
肉包她养了十年,被她养成得又肥又乖又有灵性,咬人也只咬野男人。
比如眼前这男人,就曾是它的嘴下练习。
想到什么,郗雾笑了笑。
她记得那天是个不冷不淡的春天,也是郗文容第一次带他见郗雾。
母亲要谈恋爱。
她没有意见,这是郗文容的自由。
但不喜欢这个男人,也是郗雾的自由。
但人好像一旦到了某个年纪,就没了说“讨厌”的自由。
事实证明,郗文容觉得郗雾已经到了那个年纪。
郗雾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