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方才叶榆口中提到的吏部尚书萧峰,正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子。
令和帝脸色发青,双唇紧抿,眼瞧着就要发怒。
祁宥紧盯着工部尚书,又恰到好处地添了一把火,“闽州上书的水坝,按照章程,工部须得派一位官员前去验收,为何工部的总册上写的是‘验收无误’?”
工部尚书此时脸上的冷汗已经快淌下来了:“这……这……”
摆明了工部中有人同这位闽州郡守牵扯甚深。
令和帝握着龙椅的手已经青筋迸发,突然将桌案上的一方端砚砸了出去,那墨汁四溅,吓得工部尚书“砰”地跪了下来。
“查!”皇帝已全然没了君王的样子,怒吼道:“工部上下给朕彻查!到底是谁,去了闽州后还能装作安然无事的回来签字!”
他额角青筋暴跳,喘了几口粗气,强压下怒火:“丞相,朕命你即刻动身前往闽州,安抚灾民,重振各县。”
“朕赐你‘尚方斩马剑’,清查闽州各县,一旦有人行贪污贿赂之事获实,就地斩杀!”
“叶御史,立刻调出两名都御史协同丞相,务必、给朕彻查清楚!”
众人皆撩起衣摆,下跪行礼道:“臣遵旨。”
令和帝看向祁宥:“你既同崔相学习多年,此次就随丞相共赴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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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的马车已等候多时了,崔锦之刚坐了上去,便忍不住“唔”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老师!”祁宥一只手及时伸了过来,拉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连忙从随身携带着的药瓶中倒出一粒药丸,让崔锦之服下。
这药丸是前几年杜怀舟为她研制出来,说是在关键时刻能保她的命,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只觉得比她此时口中还要腥甜上几分。
虽然她知道自己不会死,可这药也确实神奇,每每吃下去,总能缓解一二她身上的病痛。
可崔锦之此时没心思细究这些,强撑着坐直身体,开口道:“要走水路……闽州距离京城太远了,走陆路,要一月有余才能到,来不及。”
“老师。”祁宥握紧崔锦之的手,虽然担忧她,但知道她此刻顾不上自己的身体。
他压下心中的烦躁,和她商讨起闽州之行来:“水路无法直达闽州,我们只能先到临安,再靠马车到闽州。”
她微微喘了口气,点点头。
“未免打草惊蛇,到临安后,不必通知各郡县了,通行的路引也不能写清查之事。”祁宥缓缓说道:“还有禁卫军。既然闽州郡守敢与匪帮勾结,手中必有私兵,我们还要调一支禁卫军来。”
“这些事我都会安排妥帖。”他仍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肯放开,温热的体温坚定地传了过来。
崔锦之本忧心如焚,此刻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思绪却突然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场雪。
那个时候的他浑身是伤,仰倒在肮脏的雪水中,眼神中是孤傲与恨意。
可她陪在他身边不过五年,他就已经褪去曾经的瘦弱,变成一个真正鼎立于天地的半大少年了。
绞在一起的五脏六腑终于舒展开,她惨白的脸色此刻也终于一点点恢复过来。
崔锦之疲倦地点点头,又轻声开口道:“陛下让您同我去闽州,不仅仅是跟在我身边学习。”
她微微偏头,似是欣慰地笑了笑:“殿下长大了。闽州安顿好后,殿下可能准备着开府封王,再领个差事,入朝听政了。”
这一世的许多事情,都变得和前世不同。
令和帝这几年像醒悟过来似的,不再对祁宥这个四皇子抱有偏见,反而默许了崔锦之处理政事时带着他的做法。
也有可能是因为没了崔锦之教导祁旭,而这些年间,祁旭倒也没展现出什么引人瞩目的帝王之才来。
令和帝也没和前世一样,早早定了祁旭为储君。而是按照惯例,到了年龄便让诸位皇子开府入朝,祁旭去了工部做事,而祁邵则进了顾云嵩的玄甲军历练。
大皇子祁淮没什么野心,平日里只和一些穷苦清贫的读书人一处看书习字,令和帝把他丢进翰林院整理书卷,倒没怎么管过这个儿子了。
隐隐透露出想要皇子们各自逐鹿之势。
空气中缓缓流动着闷热压抑之感,突然一声沉闷的空雷响起,惊得大地似乎都晃动了一瞬。
崔锦之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她知道,不仅是闽州,不久后的京城,亦有一场风暴在缓缓酝酿。
第三十七章 癸水
海上舟行,浪卷波澜。
崔锦之立于船头,闻着海面上带着咸腥气的潮湿空气,努力将翻涌的吐意压制下去。
“老师。”少年面如冠玉,身姿英挺地立定于她身旁,自然为她顺了顺后背,一边递来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