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候在房外打个哈欠, 望了望月色, 这都两个时辰了里面还不叫水,年主子可真有本事,活该人家吟枫苑好东西多呢。
近日窑厂新进来一批瓷器, 全是按侧福晋喜好烧的,苏培盛当时听了一耳朵,年主子嫌白瓷描青花的古板老旧, 又不喜镀金雕花的繁复奇巧。
独爱单色釉瓶。
问要什么颜色, 年主子声音娇滴滴简直拧出了水,话说的含糊。
不要祭红、靛青、琥珀这类名媛们追捧的成色, 说是想要那种淡淡的粉,似奶酪又似三月桃花。愁得烧瓷大师傅辫子都细了一圈儿,光试色就耗了大半月,还真给折腾出来了。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那樽芙蓉石蟠螭耳盖炉,通透的粉色温柔极了,按四爷的评价便是“不媚不浮宛若天成”,年主子十分高兴,特意为这种颜色起了个名。
想到这苏培盛脑子有些卡顿,那颜色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马什么…龙什么……
是了,叫马卡龙色!
两位主子整日蜜里调油,雍亲王府上下无人质疑侧福晋独宠,变着法儿巴结吟枫苑,夏蝶屋里的孝敬快堆不下了。
底下人一个个见风使舵,福晋坐不住了,虽说一时半会儿拿宝春没法子,折腾她身边伺候的奴才还不容易?倒霉的小顺子被当成了靶子。
采买食材这个差事但凡是个人就会贪一点,约定俗成的规矩谁心里没点数?睁一眼闭一眼没人计较罢了。
再说小顺子心也不大,每月只扣下几钱银子,找机会便捎带给外面的妹妹。他生怕门房检查时发现,每回只敢塞一点在鞋壳里。
就在小顺子像往常一样溜到角门时,汪嬷嬷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将人抓个现行,然后带着几个婆子去小顺子铺盖底下搜出了剩下的银子。
这下百口莫辩,小顺子被按在长凳上打了个半死,当天晚膳宝春就吃出来做菜的换了人。
“这事论起来小顺子是该罚,可汪嬷嬷下手也太狠了,人都快没气了,”夏蝶把前因后果都讲了,深感同情,“小顺子妹妹不到六岁,在街角的酒铺帮忙打杂,日子过得艰难……”
“福晋这是借题发挥呢。”宝春哼了声,让夏蝶从外面找了大夫给小顺子治伤。
晚上四爷刚从外面回府,就听苏培盛说侧福晋身体不舒服,晚膳只用了一口米。四爷朝服都顾不上脱,大步流星去了吟枫苑。
进屋一看,宝春正靠着床头抹眼泪呢。
“怎么哭了?身子哪里不舒服?跟爷说说……”他笨拙地给她擦眼泪,泪珠子却越擦越多。
“没事……”
她低垂着眸子只管摇头,烛火下侧着苍白的小脸,一副我见犹怜的俏模样,看得四爷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他轻吮上泪湿的眸子,从后面揽过她的肩头,轻晃了晃,“到底怎么了,你不言语不是叫我干着急么?”
于是宝春垂着眼娓娓道来,前因后果都讲清楚了,软趴趴的调子像带了钩子,说到末尾,她才抬起雾蒙蒙的眸子,抿了抿小嘴似乎不安极了。
“归根究底是小顺子有错在先,爷千万别责怪福晋,她罚奴才再正常不过,我只是一时没忍住罢了……”
“难为你还替她着想。”四爷冷哼一声,将人搂在怀里哄着。
他的春儿就是嘴硬心软。
今日初一本该去福晋处,只要他进了正院,哪怕什么都不做纯睡觉,也算是给福晋脸面。可出了这档子事,他是不打算去了。
福晋苦等一宿。次日汪嬷嬷莫名其妙拉肚子,请人看了说是冬日进补的太杂。
身为福晋身边的老人,这些年汪嬷嬷积蓄自然不少,在王府里却不是使了银子就能随心所欲吃的,一切供应都靠自己的头衔。
汪嬷嬷只是个二等陪嫁嬷嬷,大嬷嬷能享用的鲍鱼炖盅,她却是没资格吃的。
追究歹人蓄意下毒的前提是自己理直气壮,怪就怪她自己罔顾规矩,吃了她不该吃的东西,这回哑巴亏不认也得认了。
大夫开了方子,先用猛药催吐了两日,完全吐空了再用温和的方子补元气。
汪嬷嬷岁数大了,哪里禁得住这么折腾?不到半月的功夫就没了半条命。小顺子活蹦乱跳开始颠勺时,她病恹恹的被挪出了正院。
福晋折了最倚重的亲信,只得偃旗息鼓,正院再没找过吟枫苑麻烦,宝春乐得自在,日子舒坦到总让她想投桃报李。
他最近熬的越来越晚,宝春就在一旁红袖添香,陪着熬了几日就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