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这……”
戴铎看向宝春的方向,她抱着鸡毛掸子窝在书架旁,像是睡熟了。
近日都是如此,四爷外出带回来新消息,两人聚在一处分析形式,也好有个谋算。
此等大事以四贝勒谨慎的性子,定不会允许旁人在场,谁知四爷却只是笑了笑。
“无妨,先生继续讲吧。”
戴铎心惊。
宝春这小太监是四爷心腹无疑了,一点不设防啊。
两人谈及皇上是否厌弃太子,戴铎比了个二的手势。
“大清入关前从无太子之说,可那位还在襁褓中就被立了上去,两岁稚子小儿,前程未卜,主子可曾想过,圣上这么做是为何?”
四爷沉思几秒,答:“立太子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三藩之乱那会儿,吴三桂席卷了半个国家,皇上为了凝聚人心,争取汉人老百姓的支持,只得依照汉人的传统立嫡子为太子。
戴铎点了点头,“立太子既然是动乱时期的被迫之举,如今四海升平,满洲勋贵们又怎会罢休?”
所以拥护直郡王的不在少数。
所以老八才能轻易收买人心。
在勋贵们眼中,天子世世代代由他们推举出来的,如同太宗皇太极、世祖顺治爷,不也是他们商讨定下来的么?
如今再不用看汉人脸色,汉人那套立嫡子的说法,自然也没了威慑力。
那么储位该立谁?
立长就选直郡王,立贤就选八贝勒,怎么都好过立一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酒色之徒吧?
四爷突然就想通了关键,“皇阿玛再护着他,他也坐不稳了。”
太子那副鬼样子真是大失人心。
戴铎起身,向他深鞠了一躬,“主子英明睿智。”
四爷走到窗边透气,冰冷的空气吹散了所有浮躁。
冬至,一年中最漫长的夜。
带来的却不是绝望,而是对渐长白昼的希望。
连草木都知道收敛大地之上,往地下深处蓄藏,呆在暗湿的泥里,等的不就是一个出头的机会么?
他有的是耐心等着,来日方长。
第19章 瘦马
天还没亮,宝春与夏蝶碰头出了贝勒府后门,早有马车等在外面了。
戴铎跳下车头,穿着不算厚的衣衫站在寒风里,对夏蝶笑的一脸荡漾。
宝春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好奇他怎么被夏大人相中当女婿的,见了夏蝶话也说不利索,腿也走不动,眼珠子就差粘人家身上了。
夏蝶抱着包袱的手紧了紧,里面是她为父亲缝的衣服,今日一别,再相见不知是何时。
宝春瞧她一副诀别的样子,有心提醒,“现在回去求四爷还来得及。”
谁知夏蝶却摇了摇头。
“外人看来父亲已死,不如早早离去。”多逗留一日便多一日危险。
本该问斩的夏大人被掉了包,一直在四爷安排的宅子里休养,刑台上滚落的人头是个死囚的。
车里备了珍贵药材,全是给父亲治伤的,四爷对他们父女仁至义尽了。
夏蝶勉强打起精神,递过来一个食盒。
“吃个包子垫垫吧?”
五个包子围一圈码放在木盒里,下层隔着炭火,出来这么久包子都还热乎着。
宝春咬上一口就知不是膳房做的,皮薄馅大,用料厚实,想必是夏蝶起早去外面铺子买的。
“春儿,谢谢你啊。”
夏蝶留意到她眼底淡淡的青色,心里暖暖的。
宝春不习惯煽情,眨了眨眼,“这五个该不会全给我吃吧?”
夏蝶飞快瞥了眼车帘外,欲言又止,还是没开口。
宝春真是服了她这别扭性子,也明白她什么意思,给戴铎递出去两个包子,趁机跟他说句小话。
“哥们你行不行啊,这都多久了还没追到手?”
戴铎咬一口,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这些日子夏蝶一直躲他,似是厌极了他,可若说完全对他无意,却记得他最爱猪肉葱包。
马车从闹市一路驶向郊外,小半个时辰后,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民宅外。
不待车完全停稳,夏蝶就跳了下来,与迎出来的老父亲抱头痛哭。
“大妞莫哭,莫要哭啊……”夏大人轻哄着,脸上却忍不住泪流满面。
不敢耽误了时辰,两人只匆匆说了几句话,临行前,夏大人拉过戴铎的手,珍而重之地将女儿的手放上去,笑的释然了些。
“老夫果真没看错人,你定要好好爱护她。”
戴铎重重地点了下头,眼眶也红了。
雪花飘了下来,灰蒙蒙的天空不见一丝阳光。
四周笼罩在阴影里,地上却白的晃眼,车轱辘碾上去留下两道黑印,不一会儿又被新雪覆盖,没了痕迹。
良久,夏蝶眨掉眼底的雾,缓缓挣开戴铎的手,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