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什么?”
“你从不跟我谈在柏林的那段日子。”
“你是罗伯特的人,你在替美国军方办事。没有一件关于你的事是真的。柏林的故事像一个精心营造的梦境,美好的不可思议。波尔提醒过我了,但那个时候罗伯特刚放弃我,我太需要爱了。”我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埃德蒙,我不恨你,每个人都有选择立场的自由和权利。我们都在某种程度上做正确的事。”
“他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的父亲在一战的时候曾经同任过海陆军官。从西点军校毕业后,我选择去中情局,他在大学的研究则跟军队扯上关系,我跟他在一起的时日太久了,我只是习惯了顺从他的指令,我无法拒绝他任何事。但是维尔纳,我发誓,从没有想过伤害你。”他慢慢把我拥进怀里,下颌搭在我左肩,“我半辈子都在做另一个人。剧作家,报社记者,男妓,三流演员,没有任何东西是真的。直到在柏林遇见你,我要感谢罗伯特,他把你带到我身边,维尔纳,你给了我奢侈的真实。”
“对不起,我爱的那个埃德蒙远在柏林,他已经死在苏黎世了。”我推开他,转头看向幽深的庄园大门,“我什么时候能见到罗伯特?我要见他,并且尽快。”
一个月后的波士顿舞会专门为罗伯特的到来接风洗尘。维克多立在他身后,依旧淡淡瞥了我一眼,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罗伯特只穿了一身白衬衫,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他对我显得比以往冷淡,我猜是因为自己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但这并没有阻挡我试图与他搭话的勇气,我想说服他一件事。
但显然,我的伤口没有完全痊愈,而罗伯特的身边永远不缺美人。乌尔纳搀着罗伯特的手臂走进客厅,发髻高高盘起,露出洁白的优雅脖颈,天鹅绒质地的黑色礼裙镶嵌着银色水晶。罗伯特绅士地弯下腰邀请乌尔纳跳舞。那个场景非常美好,身材高挑的金发军官拥着黑发碧眼的犹太少女在铺着碧绿波斯地毯和璀璨水晶吊灯的客厅跳爵士。
“你猜他会不会娶她?”
一个金发女人靠在旋转楼梯口小啜着红酒,似笑非笑地跟我搭话,“你们长得很像,但是她远比你幸运。”我一时哑口无言。
金发女人勾着鲜艳的红唇朝我伸出手,“我是辛西亚,罗伯特的青梅竹马。我追了他六年,如今看来是彻底没指望了。”
我笑起来,“是的,好像所有人都爱他。”
“你可以跟他谈情,但一定不能说爱。”辛西亚严肃地对我说,“一旦说爱你就彻底失去他了。他永远只对得不到的东西念念不忘。”
“你就是一个例子吗?”
“你真不会聊天,大名鼎鼎的巴赫教授,说实话,我以前不知道你这样年轻,我还以为你是个糟老头子。罗伯特是疯了才会写给你那么多信。”她上下打量着我,眼神勾人又暧昧,像是老电影里苏联军方的美女特工。
随着音乐落下,乌尔纳看向我,她的眼神仍旧带着窥探般的挑剔,一如四年前在柏林街头痛斥我种种罪行的落拓直白。我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颤抖,感觉自己无法呼吸。接着,在众目睽睽下,她提着晚礼服的下摆跑过来拥抱了我,埋在我的肩头痛哭出声,我松了一口气,我取得了她的原谅,重拾了她的爱,我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丝生的希望。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维尔纳。”她退后一步,仔细端详我,“罗伯特先生说你瘦了。”
“他还说什么?”
“他说你终于看清局势,放弃了德国的研究。我对我之前对你讲过的话道歉。”
“再见到你真好。”我再度热烈拥抱了她。并且告诉自己这是我在这个世间唯一的血肉至亲。“他对你好吗?”
“看见了吗?他给我定制最昂贵的礼服,带我去名流的宴会。前些天他回纽约,甚至带我见了他的家人。不仅仅是他的祖父。”
“你爱他吗?”我隔着她的肩膀对罗伯特微笑,后者朝我举了举酒杯。
“他对我很好,是我的救命恩人,并且,他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后的倚靠。”乌尔纳眨着眼睛,她声音很轻,“除了爱他,我还能怎么样呢?维尔纳,你这么脆弱,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
她凑近我的耳廓,“我很担心你,我的哥哥。”
我情不自禁退后一步,圆舞曲快到了尾音,乌尔纳脚步轻快地转回舞池。摄入过量的酒精让我的伤口钝痛,我扶着大理石的鎏金桌沿坐下来,觉得一阵晕眩,摇晃的镭光灯和嘈杂的音乐让我想吐。我喝干杯子里剩下不多的白兰地,起身步入眼花缭乱的舞池。我感觉自己撞到一个人,是埃德蒙,他侧身拉住我,皱着眉头提醒我的伤口还未痊愈,不能喝太多。我用力甩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