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也算是情书的话,罗伯特先生,我肯定跟您已经拍拖了两年半。”维克多把手插在卡其色裤兜里,半靠在窗台边看着绿色草地上奔跑着打网球的女孩们,“再说,我也可以陪你谈一下午不确定性原理或者矩形方阵。如果你想的话。”
“你的论调都太老掉牙,这会更加凸显维尔纳的天才和你的愚蠢。”我叹了口气,把刚写好的句子涂涂抹抹又划掉,“你觉得我下一句写铀元素在战争中的重要程度需要立刻引起政府部分关注这句话会不会显得非常反动?”
维克多看白痴一样看着我,“我真想不通那个糟老头有什么好?仅凭一篇论文你就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他可是史上最年轻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维克多,你可以嫉妒他的才华,但我绝不允许你借此攻击他的长相!”我抖着手里两年前的科学时报,那上面头条赫然登着维尔纳·巴赫荣获诺贝尔物理学奖的新闻,并且附着一张清晰的黑白照片——冰冷的眼睛仿佛超时空新星的涡旋,深邃地让人沉溺。他的五官有一种脆弱阴郁的美感,带着德国人特有的严肃和傲慢。
1925年夏天,维尔纳发表论文《运动与机械关系的量子理论重新诠释》,凭一己之力创立了矩阵力学,近乎与爱因斯坦齐名。那一年他才23岁。
“除非你是个瞎子,维克多,承认吧,你就是嫉妒他的才华。”我把报纸扔在桌子上,忽然泄气地把头埋在臂弯里,“谁来拯救一下我孤独的灵魂,维克多,行行好帮我订一张去柏林的机票吧。不然我会因为灵魂干渴而死。”
实际上是,维克多没有帮我定机票,我也没有孤独而死,第二天部门主任兴冲冲敲开我办公室的门,“上面传来消息,巴赫先生已经取得希特勒信任,德国那边放人了!”
我把当天下午的物理课全部免了,以此表示庆祝。当天晚上我破例去了实验楼下的维京酒吧跟辛西娅跳了一支舞,之后摇着维克多的肩膀第十五次问他这是不是在做梦。
“是是是,下个月的华盛顿国际交流会议上,维尔纳·巴赫将作为客座教授前来发言。你的梦中情人要来见你了。”维克多夺下我手里的香槟喝掉一大半,白眼快翻上了天。
“维尔纳是谁?”辛西娅卷着漂亮的金色发梢,优雅的坐在吧台边朝着对面的伯克利新生抛媚眼。
“哦,那可是你的情敌,可怜的姑娘。”维克多骂骂咧咧拿着酒瓶子走开了,辛西娅大笑着看向我,“天呐,我们的物理学教授终于有了心上人?”
我朝她举了举杯,“但这并不代表你没有机会。”
她朝我泼了一身的酒,笑嘻嘻凑近,“这就是你常说的不确定性原理吗?你真恶劣,罗伯特先生。”
我被她拉着摇曳到舞池中央,维克多搂着一个红发的白人姑娘跳着轻快的踢踏舞。那是1939年的美利坚,正逢爵士时代,民众反战情绪严重,欧洲大陆的战火远未波及遥远的美洲海岸,美国还妄图保持着一战时的中立态度坐收渔利,而我们的国度刚刚从经济大萧条里缓过劲,自由,和平,经济复苏,享乐主义,这里仿佛是人世间最后的天堂。
正是这样天堂般的景象给了我过度的自信。自信到企图能够留下那个人。
在这样的音乐里,我感觉喉咙里的龙舌兰要燃烧起来,那一年我是伯克利分校最年轻且野心勃勃的物理学教授,我趾高气扬地告诉维克多,量子力学属于未来。而我们,是带领世界走向未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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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存稿就这些啦,不出意外的话,会停更一段时间,因为三次元太忙,会不定期更新,鞠躬!
第14章 棕榈泉疗养院
我被诊断为战后创伤性应激反应障碍,伴有严重的精神失调。我住在走廊尽头的白色房间,每天有药物被穿白大褂的医生隔着门送进来,一颗白色的利培酮,两颗颜色鲜艳叫不出名字的药丸,苦绿苦绿的。我在他们的监视下吞进去,等他们离开后立刻冲去卫生间把手指插进喉咙干呕出来。那种药物会让我记忆力严重下降,并且精神涣散,我非常反感。
六个月时间几乎耗尽了我所有对罗伯特仁慈的幻想,我被关在墨西哥州研究所总部大楼的三楼房间,目睹了无数次大漠壮丽的姜红色日落,那种景色令人终生难忘,但我的身边已经没有人可以述说。整座研究所大楼已经人去楼空,波尔被秘密调往华沙负责新的研究所建设,埃德蒙又一次回到罗伯特身边,这就是我作为核实验总负责人的代价,那天夜里枪抵着罗伯特的下颚,他问我那栏名字很重要吗?我说,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