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事比了个手势,阿檀见状,忙将火盆放到门边地上,退出了安达济的房门。
两人折返回了灶房,阿檀端上第二个火盆,再度起脚要送到安达石房中。
天气着实严寒,宅院露天,耳边风声呼啸,阿檀只觉端着火盆的手都被冻僵了,看见老管事这么大年纪了,还得陪着一起受冻,怜悯心起,想让他早些回房休息,于是与他商量道:“老管事,这天太冷了,我一个人去送火盆就行,您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怎么能行呢?”
“不要紧的,我一人送也是送,两人送也是送。”
“主人都还没休息,我一个下人,事没做完,怎么敢先去休息?”
即便安家已经落魄,安家人已经穷困潦倒,可回到这老宅子里,他们依旧将自己当主人,老管事将自己当下人,墨守着他心中规矩,坚持与阿檀一同去送火盆。
很快,两人又到了安达石房门前。
老管事再次叩响房门,安达石与他的三哥一样,也沉浸在诗文解密中,甚至应都没应一声。
阿檀想将火盆放下,却被老管事叫住,他低声说道:“将火盆给我吧。”
阿檀将火盆递过去,老管事蹒跚着往前走了几步,将火盆放到柜子前,他开口:“四老爷,火盆给您放近点,夜晚会暖和些,我不打扰您了。”
说完,两人又一同退出了安达石的房间,接着又端着火盆送去安远清房中。
安远清房门虚掩,里面却没人,阿檀猜测他应当很为解密这事焦头烂额,跑去谈归箴那里寻求帮助了,阿檀想往前走几步,学老管事一样将火盆放到柜子前,又被他叫住:“放门口就好了。”
“年轻人火气大,放近了燥热,放门口就好。”
阿檀也没多问,听从吩咐将火盆放到门口角落,又去了安远海房间。
一见到阿檀,安远海是诗文也不琢磨了,安达济的斥责与叮嘱也忘了,起身蹿到阿檀面前言语轻佻,阿檀也不忍耐,唇角露出一丝讽笑,故意装作端不稳火盆往安远海怀中泼去,安远海被吓得连连后退到床边。
阿檀方才还趔趄得想要跌倒,转眼就站直了身体,她笑意盈盈:“安先生,火盆给您放下了。”
安远海明白自己是被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耍了,他气急败坏,挽起袖子又往前:“你个小丫头敢玩我?你信不信我……”
阿檀置若罔闻,麻利将火盆放到角落,转身时回了头,给了安远海一个凌厉眼神,吓得他迟迟不敢再上前。
阿檀敛起厉光,面上恢复和煦,在老管事后面出了门。
夜愈深天愈冷,穿堂来的一股寒风像刀刮,不仅刮得人脸上生疼,还刮得庭院之中的纸片胡乱飘飞,老管事狠咳了好几声,引得阿檀连忙轻拍他的后背关切询问:“老管事,您没事吧?”
又剧烈一阵,咳嗽声方停,老管事擦拭掉嘴角的痰渍,摆摆手:“我没事,人老了,不中用了,吹点寒风便受不住。”
阿檀声音脆生生的:“夜里天寒,您早些回去休息。”
老管事缓慢地点点头:“是该回房休息了。”
他说完步履蹒跚着往前走,背影摇摇欲坠,好像稍微刮一阵冽风,就要将他吹倒似的。
阿檀看着他便想到自己外祖父,心中升起些不忍,快步过去搀扶住老管事。
“夜路难走,我扶您回去吧。”
老管事没有拒绝,任由她搀扶着,慢悠悠走到了房门口。
“夜里太冷了,灶房里还有剩余的炭火,我去给你取些来。”
老管事刚想拒绝,谁知阿檀一溜烟跑得没影了,很快,她端着一个火盆气喘吁吁跑过来。
她先将火盆放到门边角落,又觉得有些远,夜里不会暖,于是将火盆往床边挪了些,叮嘱道:“老管事,我将火盆放这了,您起夜小心一些,千万莫绊倒了。”
老管事一辈子当牛做马,从来没人照顾过,此时阿檀的举手之劳,却让他心中升起一些暖意。
他张嘴叫住正欲出门的阿檀,言语中暗含关切:“好孩子,你多大年纪了?”
阿檀扭过头,一张笑脸熠熠有光:“二十有一。”
“二十有一,真好,真年轻啊。”老管事感慨着,又突然想到什么,看阿檀的眼神复杂了几分。
他扬扬手,喟叹道:“我累了,阿檀,你出门吧。”
阿檀“欸”了一声,跨过门槛,细心地替老管事带好门,只听到里头老管事哀伤地自言自语道:“她才二十一,不该啊,不该啊……”
阿檀奇怪老管事的这番言语,眼珠古怪地转动了下,又贴耳过去细听,却只听到老管事长长的叹息声,再往后,便寂静无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