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却一下一下敲进祝在的心里。
她下意识抬眼瞥了一眼贺遥,拒绝的话在嘴里犹豫了一圈,终于还是蹦了出来。
她朝骆元棋笑道:“不用了,我去就行,你们先吃着。”
骆元棋只得作罢,“有事随时打电话。”
“好。”
贺遥眉目渐渐舒展开,自顾自地拿起勺子舀汤。
他只温吞地说了一句:“早点回来。”
祝在看了他一眼,没回答,转身走了。
找到阿莫斯的时候,他正靠在店门口抽闷烟,不知道哪里买的烟。
祝在走近,发现他双眉紧蹙,向来张扬的嘴角此时下耷着,高大的身子在大风里也略显单薄。细长的指间夹着一根短烟,寿命所剩不多,腥红的信子明了又灭,衬得青筋微露的手背越发苍白。
他是个乐天派,一直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靠努力做不到的。
祝在还从没见过他这种落寞颓然的样子。
不过是失了次恋,怎么就这幅要死要活的模样。
祝在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了,有什么事能让你饭都不吃了?”
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闻声一抬头,微红的眼眶内,碧蓝的眼睛有些充血。
风太大,店门口的装饰品都被吹得摇摇欲坠。祝在四下看了看,用餐高峰期,来往行人还是比较多的,她将外套抄紧,附身轻声道:
“这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需要给我说说吗?”
阿莫斯没说话,蹲下身把手里那根抽完的烟在地板上掐灭了,声音嗞嗞,像潮了的火柴与纸盒子摩擦发出的声响,哑得让人心慌。
一股青烟孤零零地竖起来,风一吹便四下飘散了。
阿莫斯哑然道:“没什么事。”
祝在顿了一顿,说道:“我能猜到你失恋了。”
“那你想说什么?安慰我?”阿莫斯抬眸,又瞬间低下头去,“我感觉我现在接受不了安慰,从来没有人拒绝我精心准备的浪漫。”
“有多精心?”
“我的诗,为她写的一首诗。”
祝在没说话,也没说他的想法幼稚。
她只偏了偏头,将手伸进他夹克口袋里翻了一遭,拿出烟盒,她扬了扬手。
“借个火。”
阿莫斯一时没反应过来,讶异地看着她将烟抽出来,借了他的火点燃。
他嘴唇微动,瞪大了眼,“祝,你会抽烟?”
“会啊。”
“怎么以前从来没见你抽过。”
“刚学的。”
她将头发拨到一侧,跟他一样靠在店外的窗户边,一只手撑着低矮的窗台,眼睛凝视着前方不知名的方位。
“陪你抽根烟,这事就过去了。”
“我只是因为我们的观点不同而感到痛苦,其实也没有多难受。”
祝在盯着他看了会儿,笑了一声,“什么观点?”
“我想尝试去了解玫瑰,玫瑰却从一开始就不给我机会。”
他说的话文绉绉,祝在却早已习惯了他偶尔的文艺发言,一下便能听懂他的意思。
她直接道:“那你换一朵玫瑰就行。”
“每朵玫瑰都不一样。”
“为什么非要这朵不可?”
“我也不知道。”
阿莫斯迷茫地想了片刻,没得出一个合适的结论。
“我以前也会跟你一样,弄一些文绉绉的东西表现我的想法,可是最后发现,任它再美好,也照样有保质期。后来我就不求别人理解我了,我也不写那些东西了,没什么用。”
阿莫斯偏头看她,即便话说得洒脱,可她看起来兴致不大高,就连上扬的眉梢里都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愁意。
果然,让一个悲惨的人心情恢复的方法,不外乎来一个比他更惨的人述说自己的遭遇。
阿莫斯的情绪消散了大半,他好奇地看着她。
“你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是的。”
“指谁?”
祝在本不想说,可她忽然心头一动,想到了在西峡湾的码头边莉莉娅对她说的那番话。
确实,她是个小气的人,虽然有很多秘密,却老爱藏在心底不让任何朋友知道。
连黎安也不知道。
祝在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大概是不想太过张扬。
不论是高兴的事还是悲伤的事,她都想自己消化,因为她害怕最后不好收场。
曾经贺遥觉得她不够独立,觉得她很多事情都不愿意抬脚踏出最重要的那一步,其实她只是害怕。
她没有无条件给予她支持的人,也没有耐心等待她走出自己舒适区的人。她怕一步错,步步错。
贺遥永远都在他自己的路上走,而她在另一条路上,他们会在某一时间段短暂相交,又迅速分离。
祝在就是手里的这支烟,随时可以掐灭,却没有凭借自己复燃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