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杳从窗台上下来,聂清看了看她,轻声说:“林杳姐姐,我骗了你,爸爸不会来,你也别来了。”
她眨了眨眼:“只是他在出去之前跟我说,他肯定会回来找我的,我每次做梦都会梦到他对我说这句话。”
何元芳刚和聂文浩二婚的时候,聂文浩对她这个继女很好,每天接她放学,把她捞在脖子上坐着,在校门口的蛋糕店里给她买芝士蛋糕。
后来就用芝士蛋糕哄她,哄她穿好看的裙子,哄她说“最喜欢爸爸”。
她以前是喜欢这个爸爸的,后来只恨不得他死。
聂文浩不止在家里犯了事,在外面也犯了事,所以就收拾东西匆匆离开了,离开前还专门跑到她的房间里告诉她:“爸爸最喜欢清清了,我会回来找你的。”
她用枕头砸他,尖叫到嗓子咳血。
聂清不敢睡觉,一闭眼就是聂文浩的脸,是那无数个嘶吼的夜。
林杳走到她跟前,听到小姑娘说:“林杳姐姐是很好的人,谢谢你教我认识了‘杳’这个字,很好听。”
林杳蹲下身,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所有的水果糖,放在她小小的掌心里,然后把她被冷汗黏在脸侧的头发挑开,告诉她:“‘清’也是很好听的名字,清澈干净,没有什么丑陋的,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她把两支胳膊搭在膝盖上,抬手擦掉聂清的眼泪,嗓音放轻缓了些:“姐姐以前也有像你一样难受的时候,也不喜欢见光不喜欢出门不爱跟人聊天,也恨着一个很坏的人,以前也像你一样吃药。”
“但是你看。”她拍了拍自己,“我现在过得很好,没什么不正常的。”
聂湛扯开眼镜,退到一边,拎着纸巾擦了擦脸。
林杳就拉住她的手。
看着聂清,林杳想着,如果对面是以前的她自己,说什么能算得上真正的安慰呢?
“我们都不要为过去的某个瞬间停留。”
“窗帘外面啊,是澄澈明亮的天空。”
破开的窗户里透进来夏季的热风,暖风卷起厚厚的窗帘,聂清看见几只麻雀停在枝头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她开始号啕大哭,捧不住手里的糖,玻璃糖纸裹住的糖果掉落一地。
人生还是要大步向前的,流着泪也要做个坚强又强大的人。
在敞开的大门门口,何元芳摸了把眼睛,把手里的袋子扔到垃圾桶里,捡垃圾的老头挑开一看,里面是好几条裙子。
***
林杳回去的时候,桌上的晚饭还温着,沈郁白刚好下楼接水喝,室内是黑的,他摁开净水器的开关,空气里只有机器运作的隆隆声。
少年眼也不抬,说着:“你还挺不着家,比我爸待在家里的时间都短。”
林杳一声都不应,沉默地换了鞋,然后走到水槽边上洗手。
沈郁白瞄了一眼,眉目一沉,搁下手里的杯子拉过她的手腕。
手背上都是划开的口子,衣服上还被划破了几个小洞。
他又顺着往上看,抬了手,用手指顶着她的下巴往上抬,看见林杳脸和脖子上也有伤口。
沈郁白顶了顶腮帮子,语气不好听:“你又跑到哪儿去了?带一身伤回来。”
林杳仰着脖子难受,就打开他的手,整个人很疲惫,嗓子是哑的:“摔的。”
他气笑了,重复一句:“摔的?”
“身上一点土都没有,净看见血了,不是刀片或者玻璃碴子什么的划的才怪。”
是玻璃碴子划的,把窗户砸碎的时候飞了她一身的玻璃渣,露出来的皮肤都被划了口。
她敷衍着说“爱信不信”,然后继续洗手。
沈郁白蹙了眉,关了水龙头,拽着她的手上楼,把她推回房间,冷着调子:“在这儿等着。”
林杳坐在床边,几分钟以后沈郁白就拎着家里的医药箱过来,半蹲着把箱子的扣给挑开了。
“伸手。”
林杳没动,只盯着他,沈郁白不耐烦地把她的手扯出来,捏住她的手腕,指尖蹭过那块凸出来的腕骨。
他低着眼,睫毛在白炽灯的灯光下清晰可数,随着他轻轻眨眼的动作而张合交错。
“上次,我看见你和那个男的,在马路边上。”
沈郁白的语序乱七八糟的。
他带了点报复心理,把沾了碘酒的棉签往她伤口上摁,林杳硬是一声也没出,只安静反问:“所以?”
少年的视线上移,棉签移到了她脖子上的伤口边上。
他缓声:“抬头。”
林杳应声仰起了脑袋,她脖子细,皮肤也白,确实有点天鹅颈的样子,只不过现在成了一只被割破喉咙的天鹅了。
沈郁白凝着她脖子上的伤口,用棉签轻轻蹭过,林杳的眼睛只看得见天花板上的灯管,白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