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低着头,把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拂开,又问,“你为什么来救我?”
“不然呢?看着你被打死?”
重摩托的速度很快,骑上了一个缓坡,然后到了江上大桥上,视野无限开阔,江面的水纹倒映着霓虹灯的彩光,明明灭灭,灯火荡漾在涟漪中。
江上的风充斥着水汽与凉意,林杳偏了偏头,用一副生硬又别扭的语调道谢:“谢谢。”
沈郁白很轻地眨了下眼,感受到她头发划过脖颈后方时带来的痒意,却也没躲开,只是告诉她:
“你记得写欠条就行。”
摩托车开到了地方,警察局里就剩几个值班的警察,桌子上搁着几杯白开水,找茬的那伙人都被拷上手铐蹲到墙边,看到林杳被扶进来以后还撇过头啐了一声。
问话的是个小平头,林杳听见别人叫他“李璨然”,看上去有点不着调,估计也是困了,一边问话一边打呵欠:“把前因后果说出来就行,我们了解一下,墙边儿那几个不肯说。”
林杳用倒好的热水捂手,一五一十地叙述:“我初中的时候帮过一两个被别人欺负的女生,当时的霸凌者受到了处罚被退学,记恨上了我,他们又找到了以前被他们霸凌的女生,那个女生现在正好跟我在一个学校,他们就威胁她来把我带出去,在校外对我实施报复。”
她转了转手里的塑料杯子,还在往外冒热气。
沈郁白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微微转动眸子,瞥了她一眼,又垂了下去。
李璨然把事情记上,因为困,字写得很潦草,写完了就又打个呵欠,刚想放她们回家,就又听见林杳低了低眼说着:“那个女生叫李佳丽,现在在市一中念书。”
空气凝滞几秒。
李璨然的手倏然间握成拳头,手里的笔杆倒在桌子上。
手里的热水一口都没动,就又被林杳放回到桌子上,她抬了眼:“从初一开始,她因为胆子小,不与人交流,座位又坐在垃圾桶边上,被前座的女生使唤来使唤去,她的脸总是肿的,胳膊上都是淤青,我在厕所隔间里认识的她,缩在角落,被人拿着拖把戳脸。”
面前的警官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林杳扶着椅子勉强站起来,面色仍旧波澜不惊,淡淡道:
“我记得她说过,说她很想让当警察的哥哥早点回家,她待在家里很怕。”
她弯了弯唇角,嘲弄的意味更重,“原来你都不知道吗?”
李璨然的手握得发抖,眼眶红了起来,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为李佳丽感到难过。
林杳却没打算就此打住:“能把自己的妹妹养成这种自卑又怯懦的性格,你也挺有本事的。李佳丽在学校天天被人欺负却一无所知,最后还得让我这个外人救,明明是个警察却吊儿郎当,我看你刚刚写笔录都快睡过去了,敷衍着想早点把我们送走,自己好休息?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
她的情绪有些不好,手指紧紧攥住衣摆,强行用理智压住即将脱轨的言语,把上下牙死死咬合在一起,没把那句话说完。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人?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人,金星鑫和金友媛的案子才查不明白。
她吐出一口气,一手撑在面前的桌子上,发尾划过耳廓,垂落下来。
“听不听你随意,我也本不该管你家的事,没资格对你叫嚣,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了,我道歉。”
林杳转了转身子,拍了两下沈郁白的胳膊:“帮个忙,扶我出去。”
她觉得很累了,闭了闭眼睛,“回家吧。”
刚经历了一场身体上的苦战,紧接着精神上又紧绷起来,林杳本就经常失眠,现在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像有一根神经在痉挛一样,头皮都发麻。
这种事很少有人知道,林杳身边也只有白柠和刘静这两个时常还能见一面的朋友知道。
反正沈郁白刚刚在旁边都听得七七八八了,林杳现在的脾气又还没平息下来,干脆把他当成垃圾桶倾诉,往常少言寡语的人这个时候却说了很多话。
她说开家长会的时候,李佳丽的旁边一直是空的,每次开完会那帮人就围成团说闲话,说她家里怎么回事,会不会是孤儿之类的。
学生时代的坏话基本没有当面说的,都是躲在别人背后小声计较,但是李佳丽胆子太小,就算偶尔听到了也不敢吭声,只会在午睡的时候躲到厕所里小声哭,林杳午间洗手的时候听到过几次,回了教室却只见别人说起更恶毒的坏话。
她那个时候是不明白的,不明白大家为什么对一个小女生的恶意会这么大,为什么那群人嘴里能说出那么脏、那么离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