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满心震惊,一路垂着头,任凭薛容鹤牵着她回了府, 直到进了自己院子躺倒在床, 才从纷乱思绪中抽身。
薛容鹤心悦她, 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结果。
他们本该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 其中欣赏有之、信任有之, 唯独不可动半分感情。
而如今薛容鹤先越了界,她看破后本可以尽情利用,但她却一向不喜玩弄感情者,自然也做不来这样的人。
沈昭心绪渐渐沉重,薛容鹤看到的只是她的表象——沈离表妹,他或许相信她不是太子安插的棋子,却不知层层表象之下另有伪装。
她是南明的将军,是百姓称颂的战神,身上背负着太多仇恨,终有一日她要回南明报仇。
百姓之死、全军覆灭、沈家倾颓,哪一样都比私人之情重要。
正如薛容鹤放不下仇恨,隐忍三年也要一一讨回,让仇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又如何能放得下?
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漫天白雪纷纷落下,覆盖了那一夜的随州城,纯白染血,无人生还。
她绝不会因私人之情困于此处,自然无法回应薛容鹤,辜负从一开始便是注定的。
沈昭深深叹了口气,卷起被子滚到里侧,走一步看一步吧。
只希望她能尽早找到秦序通敌的证据,在薛容鹤越陷越深之前,离开北雍。
次日。
毒酒午时便被送到了薛容鹤手中,他本不想牵连太子妃,奈何皇后老奸巨猾,早已算准一切,硬扯着太子妃成了替罪羊。
皇帝心生猜忌,皇后却也不解释,不慌不忙地抄了多日经书,她似乎完全放弃了皇帝,毕竟傅丞相门生遍布朝野,皇帝若想废太子还要掂量一番。
薛容鹤如何猜不出她的心思,多年夫妻,皇后还是没有看清父皇这个人。
北雍世家势力庞大,常年掣肘皇权,父皇早已动了灭世家之心,而他无形中成了父皇手中的一柄利刃,容妃与三皇子一事便是铁证,否则凭他自己,若想撼动他们背后的张家,恐怕还要费很大的工夫才能做到。
父皇在他身上看到了除去世家的机会,自然愿意重用他,张家只是一个开始,那些世家贵族接下来一旦被他抓住把柄,便是下一个张家。
至于废太子,一纸诏书下来,文官集体进谏又如何?父皇隐忍久矣,天子一怒,任谁也不敢多言。
薛容鹤带着人到别院时,太子妃早已仪容整齐地在殿中等待,神情放松和缓,没有一丝即将面临死亡的恐慌。
“王爷,可否让我独自服毒?”太子妃接过毒酒,温声请求,“听闻被毒死之人死前大多疼痛难忍、形状可怖,我不想在他人面前露出丑陋模样,还请王爷给我留些体面。”
薛容鹤点了点头,带着众人退出殿去。
见外面安静下来,太子妃按照昨夜沈昭所言计划,将毒酒倒入床底,掏出丹药服下。
随后将床铺扯得混乱,伪造出因疼痛而挣扎的假象,最终蜷缩着斜倒在床上,没了气息。
沈昭隐匿在别院外的树林中,她特意避开随薛容鹤而来的黑金卫,不得已躲得远了些,拍死第二十六只蚊子后,别院终于有了动静。
先是薛容鹤带着开阳出来,与宫中送毒酒的宦官说了几句话,身后又有几人抬着一口薄棺出来,向西边山林去了。
好在薛容鹤并未跟着,只是叮嘱了抬棺人几句,黑金卫也跟着他一起离开了,否则沈昭还真不好掘坟。
那几人似是别院护卫,走远些便骂骂咧咧的,寻了块松软平地便草草埋了,并未挖多深。
倒是方便了沈昭。
她撬开棺木,掏出一小瓷瓶,凑在太子妃唇边,将里面的液体缓缓倒入她嘴里,不出半刻,人便醒了过来。
自此以后,世上再无太子妃,只有郭棠。
她醒来的第一眼,便看见沈昭笑着伸出手,将她从死亡中拉了回来,“睡得香吗?”
郭棠跟着笑出了声,抬手抱住沈昭,眼眶微湿,“谢谢你,昭昭。”
“客气什么。”
沈昭轻拍她的背,随后拉开彼此距离,掏出易容工具,在她脸上涂抹起来,直到与之前容貌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这才停了手。
郭棠接过她递来的铜镜,左看右看,惊讶又有几分雀跃,“昭昭,这便是易容术吗?”
沈昭笑着点头,收回铜镜,将她拉出坟坑,向林中隐蔽处走去,“咱们得在天黑之前进城,我会送你去东市的胭脂铺子,那里是我朋友开的店,绝对安全。待过几日风声过去,你便可去留随意。”
郭棠紧了紧牵着她的手,心中感激万千。
她绝不信沈昭仅仅是出身暗香楼的乐妓,武艺高强、身份成谜,却不影响她以真心待她,这样好的人,她此生何德何能得以结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