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丫鬟小厮们,被囚禁的囚禁,被仗杀的仗杀,几乎没有留下几个活口。
她彻底心灰意冷。
她深知季尧的行事风格,一向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她心里明白,这次季尧是真的动了怒。
北境三年,她身边的人都是从东楚带来的,季尧去查他们,说白了,就是在查她自己。
她,东楚来的和亲公主,被囚禁在东楚皇宫里十年,被太子李景成亲自送给了北境,成了北境大都督夫人。
这样的人,在这场天下乱局,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她明明心知肚明,每一次,东楚的人在借着给她送药的时候,都会寻找机会,将北境的消息传回给东楚。
可她无力制止,更无能为力,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些美好幸福的瞬间,如同过眼云烟一般,在她的心间溜走。
终于,在第三日夜里,季尧回到了府里。
她坐在榻边,盯着不远处的廊下,被灯光映出被拉长的孤寂影子。
他带着满身寒气,按着腰间的佩剑,站在门口,没有走进来。
她闭上双眼,说自己这条命随他处置,只求他放过剩下的丫鬟小厮,给他们一条生路。
可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季尧开口。
她以为季尧是有顾虑,于是帮他想了个说辞:“大都督夫人常年卧病,三日后香消玉殒,想来这样的说法,足以保全两国的颜面了。”
她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低下头,做出恳求的姿态:“剩下的东楚人,还请大都督高抬贵手,留下他们的性命吧。他们也是受控于人,身不由己……”
“那我呢?”
话被打断,她抬起头。
季尧走到她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在你心里,究竟是我重要,还是那东楚太子,更重要?”
男人黝黑的双眸深沉如水,无波无澜,她的心蓦然一抖。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看见季尧攥住她的手腕,按在了他坚实的胸口上。
“李沉璧,这颗心对你而言,到底是有多轻贱?能让你弃如敝履,连看都不愿看上一眼?”
他声音低沉嘶哑,藏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本以为这一年,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是我错了,你根本没有心。”
她心头一颤,男人攥着她的手,力道不减。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人用力揪着,疼得她眼眶一阵阵地发酸。
她望向窗外海棠树下被雪覆盖的满园梅花,眼泪静悄悄地流了下来。
那些梅花,是季尧亲手种下的,他告诉自己,这些梅花能活很久很久,哪怕有一日他不在了,他们也会继续陪着她。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想过陪她一辈子的。
“季尧,我不喜欢北境,也不喜欢这里。”
她看向季尧,声音冰凉彻骨:“可是,我的家在塞北,我的父母兄妹们,他们都在塞北等我,他们在等我回家。”
地上二人的影子靠得如此近,却又离得那么远。
她擦干脸上的泪水,声音冷静得听不出一丝情绪。
“季尧,我死之后,你把我送回塞北吧,我想回家了。”
时至今日,她都记得那一刻季尧的神情。
她眼睁睁看着他抿紧发白的薄唇,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尽。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咬着牙道了一句:“除非我死了,不然你休想。”
她被软禁在院子里,玉家军的士兵们整日守在院子门口,寸步不离。
每日,姜妈妈都会亲自照顾她起居,看着她用膳用药,怕她自尽,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直到他出征那日,她也没能再见他一面。
她看着窗外开败的梅花,知道自己如它一样,花期已过,临近衰败,生死都被系在他人手中。
可是,若她一生求死,依旧无人能阻拦。
季尧出征之后,她生了一场大病。
她本就身子不好,常年吃药,那场病来得凶猛,她的身体也愈来愈虚弱,最后几乎起不了床。
每日她睁眼开眼睛,时而白日,时而深夜,她浑浑噩噩地过了半个月。
直到一日,和煦的春风吹进屋子,她才猛然间发现,是春天来了。
正好她难得有精神,于是,她让小侍女抚着自己出屋走一走。
可刚出了门,她就发现不对了,院门口的士兵不知何时都已撤走了。
正疑惑的时候,姜妈妈泪眼朦胧地走了进来,看见她站在院子里,不由得一惊。
她感觉到不对,问了姜妈妈半天,姜妈妈却什么都没说,只将一封信交给她。
她看着那封信,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慌乱。
毕竟如今这里,能送信进来的人,就只有季尧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