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风也不知怎的,转眼变成了霜打的茄子,手里的扇子也被收了起来。
他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地跟在季尧身后,走进了军帐。
沉璧看得一头雾水,刚要上前,却被阿战拦下了。
阿战朝她比划道:「让他们聊吧,我带你去那边走走。」
沉璧看了一眼被放下的帐帘,虽然不放心,但是想到自己在场,有些话他们也不好说,于是点点头,和阿战一起离开了。
阿战带着沉璧去了旁边的校场,校场上,宗桓正在点兵,准备去拦截东楚的队伍。
沉璧站在校场门口,看着宗桓站在台上意气风发,铿锵有力的声音几乎传遍校场。
她还记得,那年她第一次来到边境的军营时,这位北境大都督的副将,彼时正窝在军帐的床上,几日也没有进食,变得一蹶不振。
那时候,季尧刚死,军里士气低落,宗桓见到她来了,跪在床上哭得不成样子。
宗桓哭着喊道,那晚季尧怎么就偏偏将他留下了?为什么自己就没有跟着去?为什么那么多兄弟都死了,他还活着……
明明他才是跟在大都督身边十年,最该护他周全、为他赴死的人。
沉璧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宗桓抖动的肩膀,直到他哭够了,才一字一句地问他。
“如果那晚你在的话,你会做什么?”
宗桓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地道:“我会将那些西域蛮子都杀了!”
沉璧淡淡地反问了句:“所以如今,你做不到了吗?”
话音落下,宗桓跪在床上一动不动。
沉璧没再管他,继续去处理季尧出殡的事,第二日一大早,宗桓一身军装甲胄,来到她的军帐报道。
经此一事,宗桓成了第一个将沉璧视作主帅的人,之后短短几个月,宗桓就比之前成熟稳重许多,但也很少能看到他的笑脸了。
“夫人,属下这就出发啦!”
沉璧回过神,看见宗桓朝自己走过来,笑着和她打招呼。
宗桓看向旁边的阿战,按着他的肩膀:“好好保护夫人,自己也小心点。”
阿战抱着剑,挑眉看着他,随意比划了下:「不用担心。你别搞砸了。」
宗桓气得捶了下他胸口,骂道:“这臭小子!”
沉璧默默看着二人打闹,临走时,对宗桓道了句:“保重。”
看着黑色的骑兵队伍出发,飞扬的沙尘遮住视线,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沉璧总觉得心里不安,思绪百转,她忽然问了句:“阿战,这军营里……有没有东楚人?”
阿战想了一下,点点头,伸出两个手指。
“有两个?”
沉璧的心顿时提起来:“是谁啊?”
阿战似乎有些为难,不知道怎么比划,最后干脆做了一个摇扇子的姿势。
沉璧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说祁风?”
阿战点了点头。
“那另一个呢?”
刚说完,沉璧就猜到是谁了。
果然,阿战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面前的沉璧。
沉璧叹口了气,靠在校场门口的柱子上。
上辈子,她和祁风接触不多,不过今日看着,以祁风的性格,怎么也不像是能做奸细的人。
而且,以他那张嘴,若面前的君主不是季尧,恐怕早就死八百次了。
“祁风……”
沉璧念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熟悉,她抬头看向阿战:“你可知道,他是何来历?”
“夫人若想知道,为何不直接来问在下呢?”
沉璧转过头,看见祁风正从远处走过来。
沉璧赧然一笑:“抱歉大人,冒犯了。”
祁风摆摆手,大大咧咧地坐在门口的石头上:“夫人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沉璧想了想,才开口道:“您为何会来北境入仕呢?”
祁风抽出腰间的折扇,放在手里:“天下有志男儿,自然都想一展宏图,在下也不能免俗。”
“那您既然是东楚人,为何不在东楚入仕,而是来了北境呢?”
秋日里凉风习习,祁风还是打开了折扇,一下一下慢悠悠地摇着。
“不知,殿下有没有听过,东楚‘辞林’的传说?”
听见“辞林”二字,沉璧隐约有些印象。
东楚建国已经上百年,到了如今已经渐渐衰败,国力大不如前。
几年前,有一文人曾上书东楚皇帝,呈上一篇治国策论。
皇帝看过后大喜,得知这人是翰林院的一个庶吉士,当即决定重用此人,将其封为侍读。
这篇治国策论也被东楚民间传颂,世人惊艳其才华,将此人称作“辞林”。
一夜之间,这位辞林成了金陵城炙手可热的新官,连沉璧都听李景成提过几次,夸赞此人文采非凡、深谙治国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