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就在孟凛有些阴郁的时候笼罩了归州城,淅沥的雨声敲打在城楼上,仿佛洗涤了从前的血腥,但剑拔弩张的影子依旧未离开这座城。
南朝的兵马逃离了归州,但朱启明死了的消息实际上被封在了归州城里,不知是谁在南朝军马里散布了夺回主帅的号令,竟然又将南朝的兵马聚起了些许人心,他们还要把孟家王府里的两位公子给救出来。
因而几日之后,南军竟在试着攻城。
白烬和江桓都不想孟凛为此心忧,因而并没有直接跟他说起此事,但孟凛不过是哑了,他见着白烬慌忙赶回来看他,他只是歇下了铠甲,孟凛还能从他身上闻到些许刀兵与血腥的味道。
孟凛为此心照不宣。
外面的秋雨淋在他的心上,他偶尔会抬起胳膊看看自己的右手,又或是动了动左手,习惯着左肩的疼痛,那箭伤最是难受,伤口愈合的难耐他从前就体会过了,如今竟然又还要再尝一回。
孟凛似乎快要躺够了的时候,归州城终于转了晴,白烬扶着孟凛起身,抱着他出去晒太阳。
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孟凛这几日喉中很是痒,许是喉咙快要好了,总是忍不住要咳,白烬用雪梨给他炖了汤来喝,他坐在孟凛对面亲手给他喂着雪梨汤。
时间仿佛一下给拉回了从前,说起来两人许久没有这样岁月静好地相处过了,白烬端着碗,小心的舀了一勺到孟凛嘴边,“我加了冰糖,你尝尝甜不甜。”
孟凛略微笑着吞了下去,他点了点头,然后眨着眼睛看了看白烬的手,白烬会意地把手掌心张开到孟凛身前,孟凛就用左手一笔一划地在白烬手心写了一个“甜”字。
白烬笑得朗目疏眉,他又要去舀一勺,谁知孟凛又抓住了他的手,他接着在他手心写道:“但是甜不过白小公子。”
白烬不禁笑出了声,孟凛开始同他贫嘴,他担忧的心就落下了些,这些日子他观孟凛好像情绪有异,他心里一直很是担心,好在孟凛还是会笑会闹。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时常给你做。”白烬又给孟凛喂了一勺,“你如今尚需戒口,等你好些,我再给你做别的好吃的。”
从前白烬在祁阳的时候自食其力,其实他还有些厨艺,只是这几年做了将军,饭菜都是下人做的了。
孟凛好似是偏头想了想,等着白烬把手朝他伸过去,“若是你做,清粥小食也算山珍海味,但是你……”孟凛抬头看了白烬一眼,“你也应当好好吃饭。”
“你都瘦了许多。”
白烬在一瞬间皱了下眉,“好。”他示意孟凛把手也张开,他亦一笔一划写着:“都听你的。”
……
又过了些日子,连孟凛都能听到外面的战火声了,可他依旧当作不曾听到,只安静养伤。
他左肩的琵琶骨还有些疼,但忍忍已经可以抬起左边胳膊,右手却依旧没什么知觉,那雪白纱布包裹之下,他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血脉。
或许他真的如孟隐所说,今后再也不能用这只手提起笔了。
这日白烬不曾在房中,孟凛竟然自己起了身,他艰难地挪到了书桌旁。
孟凛在一刻的晃神里,竟然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他试着动了动手指,自嘲地笑了笑,可他的目光又挪到了桌上的笔上。
他忍不住攥住了左手,人活于世,哪能没有几分傲骨,孟凛从前落水之时伤了身,往后时日他再也不能练武,那时的他花了好些时日才从绝望中走出来,可如今他又身临其境地觉得害怕了,他不敢在白烬面前表现,但倘若他的右手就此废了,他又哪能真的轻轻揭过毫不在乎。
指尖轻微的颤动落在眼里,孟凛仿佛心里也颤动了一下,他左手抬起来去把笔拿过来了,但他又把笔塞在了右手中。
他用左手给右手凹出了落笔的姿势,然后将右手横在了纸张上面。
但孟凛落不了笔,尝试后的失败最令人气馁,他不敢面对自己的失败,他方才凹出的动作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他看见笔开始在他手间缓缓滑落了。
孟凛受不了这感觉,他接着就要去把笔放下,可他忽然感觉自己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白烬的臂膀穿过他的后背,一整个将他搂紧了怀里,他什么都没说,就与白烬的手臂平行着去抓住了他的右手。
白烬用一种握笔的姿势握住了孟凛的手,就像那种大人教小孩拿笔的动作,牢牢地牵引着他把笔落在了纸上。
孟凛还在一瞬间的惊诧里犹豫,他是不在乎将自己的软肋显露在白烬面前的,只是白烬竟然在托着他的伤心难过,带着他去落下了这个笔。
白烬紧紧地靠着孟凛,让他几乎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他小心地牵引着孟凛的手,笔尖落在纸上,他带他写得很慢,一笔一划都很像当初孟凛给白烬写字帖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