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跟我装什么蒜?”二当家本就没有好脾气,听周琮跟他摆起龙门阵,一时恼道:“你撺掇我大哥去祁阳报仇,是你说的,要顺便除了那个……”
“呵。”二当家冷笑了声,“如今我寨子里的人替你打了前阵,你当初可是答应过,就算我大哥失了手,整个淮北都是你说了算,一定会保住赤云山寨,你可别忘了。”
周琮抿了口茶,将茶杯放在桌上,笑道:“本官什么时候说忘了,我这不是来见你了吗?”
二当家闻言才冷静了下,他恨恨道:“我大哥现在落在白烬那个小子手里了,赤云山……赤云山……”
“诶——二当家先别慌。”周琮安抚道:“事情又不是没有转机,你大哥替本官做事,本官自然不会亏待他,现在你大哥的事情肯定是要交由祁阳的县令来审办,到时候也是呈报到我这里,我说了保他便会保他,你先稍安勿躁。”
“只是方才你告诉我的侍卫……”周琮有些试探道:“你还给我带来了封书信?”
二当家眼神变了变,他把身前的黑袍扯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他迟疑地停顿了下,想起了给他信的那人——
那时他中了迷药被绑在柴房里,头上被人给扎了几针,突然就清醒起来,耳边倏地响起了声低鸣的铃铛声,他眼前有个人影,人影一片虚影后重叠起来,竟是早先站在白烬旁边的那弱不禁风的书生。
那人文文弱弱的,却在他面前摔出一块令牌,他缓声道:“我把白烬的人支走了,眼下只有我们两个人,二当家,我给你机会考虑——”
“给我做事,帮我送封信给……你背后那个人。”
二当家不屑地哼了声,“你说什么胡……”
“话”字尚且没有说完,他看到那地上的令牌,瞳孔骤然一缩……
“哦——”二当家上前走了一步,“是有封信。”
他撑着桌子,把信递到了周琮面前,迟疑道:“他说……你看了就能明白。”
那信封上什么都没有写,周琮有些疑惑地拿了过去,将信打开了,里边只有一张纸。
周琮翻开,几个墨黑的大字跃然纸上,只端正写了一行:“远使之而观其忠[1]。”
周琮顿时脸色一变,原本怀疑的神色变成了震惊,他赶忙将信又放进信封里,“你……你从何处拿到的这信?”
那二当家不识字,没想到周琮的反应这么大,他撑着桌子的手松了,顿时后退了两步,给他信的人说过不能将他的身份说出去,他咽了口口水,道:“不认识,他说只要我把信送过来,就送我出祁阳。”盐单听
“那……”周琮赶忙道:“那他可还说什么没有?”
“他说……”二当家回忆了会儿,有些为难道:“那人说得文绉绉的,好像是什么……‘元……元知……知万什么空’。”
“元知万事空?”周琮松了口气似的,“是这句吧。”
“对对对。”二当家有些不耐烦,“你们这些读书人,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
周琮转而眉头一舒,他笑道:“一路辛苦二当家了,我这就派人送你去休息,赤云山的事我去从中斡旋。”
二当家揉了揉肩,那被弩箭射中的伤口只简单包了下,他赶了一晚上的路,也十分累了,他想想道:“也行,只是你可要记得答应的事。”
“自然自然。”周琮应着,朝旁边侍卫使了眼色,那侍卫马上对着二当家做了个请的手势。
二当家转身往暗门处走,谁知那侍卫在后边忽地从腰间拔出了刀,屋子里被烛光填满,一点动静四面都是影子,那二当家一惊,转身只看到一道冷铁雪亮的光,随即被人抹了脖子,只发出声微弱的闷哼。
周琮又掏出那信仔细看了几眼,心里念叨了几遍“远使之而观其忠”,仿佛是从中念出了什么亲身的过往,却只自语道:“宁可信其有。”
周琮拿着信站起身来,走到那二当家的尸体边,似笑非笑道:“死去元知万事空[2]。可惜了,你自己要死,就送你一程。”
“这可是……”周琮心道:“……太子殿下的意思。”
周琮走到墙角的烛台边,把灯罩拿了下来,将那信点燃了边角,火焰跳跃着把那信燃尽了,残灰在原地落了一地。
周琮拍了拍手上的灰,眼底冷冷道:“清理了。”
那侍卫将刀入鞘,“是。”
周琮又从书案上拿走了茶杯,转身从暗门上了台阶,往书房去了。
作话:
注:[1]:“远使之而观其忠”听起来很俗,出自《庄子·列御寇》,派人到遥远的地方办事能知道一个人是否忠诚。
[2]:“死去元知万事空”,小学诗句,“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陆游:《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