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阮瑟借着醉酒小闹,赵修衍不顾肩上的伤,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向内殿。
去了鞋靴和外裳,又替她拆下步摇、盖好被褥,他静坐在床沿,目光中是毫不遮掩的打量。
暗掺审视与意外。
久居上京两年,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子,无一不是为名利权势、荣华富贵而来。
即便她出身高门也难以例外。
和母妃私立婚约后,她待他若即若离,书笺时常随宫中吩咐一道送至边关。
一旦他性命堪忧、重伤垂危之际,她又能当即抽身而去,转嫁新贵。
想到前年冬至宴后,他意外目睹的那一幕;想到惠妃生前最后两年的所作所为,赵修衍不由哂笑,一手却不由自主地抚上阮瑟面容。
偏是阮瑟。
明是相似的容貌,她一心却不知在想什么。
竟会在意他日后会不会与西陈联姻、或是迎娶正妃。
更是虚无缥缈、堪比空中楼阁的寄托。
不够聪明。
甚至偏离他去岁所有的预想。
却又让他生出一味无端心绪。
理不清,亦是参不透。
知晓今日酒烈,阮瑟平常又鲜少碰烈酒,醉得一塌糊涂也在他的意料之内。
甫一沾到床榻,她便顺从心意地抱住被褥,阖眼入睡。
与方才恨不能抱着酒壶走到地老天荒的她相去甚远。
对着她恬静睡颜,赵修衍轻抚摩挲她容颜的手指都放轻了力道,若即若离,不敢有分毫放肆。
生怕会吵醒她。
实际上阮瑟确实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会在迷梦之间吐露出几句呓语。
细若蚊呐,教人听不真切。
俯身侧耳听了一会儿后,他才勉强从这几句含糊言辞中捕捉到一两句清晰的话。
“娘,瑟瑟好想你……”
简短而又反复。
似是不厌其烦,又令他百感交集。
赵修衍目露心疼,为她压好被角,低声安抚她的惶惶,“等去过南秦后,我再与你回一次息州,祭拜阮州牧和夫人。”
放下帐幔,遮掩住殿外天光、殿内烛火后,他这才起身去了外殿。
甫一绕过屏风,瞧见行宫婢女已经撤掉食案上的菜肴,赵修衍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谁让你撤席的?”
面色阴沉,语气更是染了怒意,婢女连忙跪下,不住轻罪解释:“回王爷,是陈大人吩咐奴婢进来收拾的。”
陈安跟在他身边多年,赵修衍生平第一次觉得陈安的办事不利。
半点察言观色的眼力都没有。
撤都撤了,即便他吩咐东厨再做一桌一模一样的膳食,终归都不是那个味道。
“下去。”
赵修衍沉声厉言,“让陈安进来。”
得了赦令,婢女连忙起身离开。
转述雍王吩咐时,还隐晦地提醒了陈安一句,好教他不要再说不该说的话,引火上身。
陈安一头雾水地进来,低头,如常回禀着手中事,“王爷,属下已经将密信送出行宫,明日便能送入皇宫,赶在敬王殿下之前。”
殿外宫人都被屏退,但顾忌着内殿的阮瑟,他说得极为低声。
只有他和赵修衍能听到。
见陈安还想继续汇报,赵修衍抬手制止,打断他,“方才的膳食,为何撤席?”
膳食……
陈安余光扫了一眼已然空无一物的食案,如实交代道:“属下见王爷和娘娘进了内殿,久不出来,席上膳肴已冷,以为王爷已经用好,就命人撤掉了。”
有理有据的回答,听得赵修衍眉心跳了两下。
半晌后被气笑:“自作主张。”
阮瑟留在他身边两月有余,今日第一次为他下厨。
结果他还没用多少,就被陈安吩咐撤了下去,平白辜负她一番好意。
又的确于事无补。
“日后本王同侧妃在一处,没让你进来不准进来。”
“自此一次,再自作主张本王定不轻饶你。”
陈安如蒙大赦,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婢女的话是何意思,忙拱手请罪,“属下知错,日后定不敢再犯。”
“东厨那边,是否需要属下再吩咐几道菜送过来?”
乜斜陈安一眼,赵修衍看到他就有些心烦,“不用。”
“南秦进展如何,可有再寻到人?”
先前刚犯下错,如今又听到有关阮瑟的事,陈安打起十二分精神地摇头,“回王爷,没有。”
“暗卫还在打探消息,但自那铺子之后,鲜少有人还记得他。”
“没有名姓与画像,恐怕要再找上一段时间。”
只有一道鸾鸟图腾作为线索,又是异国他乡,寻找起来很是不便。
若不小心打草惊蛇,不止对赵修衍不利,对大胤同样如此。
陈安知道赵修衍是为了阮瑟,但确实无法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