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自家主子盯着信沉默不语,陈安悄悄打量着赵修衍的神色,试探提议道:“王爷,是否需要属下在侧妃娘娘身边安排几个人。”
以免日后再重蹈覆辙。
这次是西陈公主铩羽而归,不得已亲自将信交给王爷。
下次未必还会如此,时日一久,难免阮瑟不会妥协,为了西陈给王爷吹枕边风。
赵修衍乜斜陈安一眼,点了火折子烧掉信笺,似笑非笑地开口,“不用。”
“如若有朝一日她被崔婉颐说动,才是正中本王下怀。”
那才是他最想知道、亦想看见的结果。
不枉他大费周章一场戏。
阖眸,眼前仿佛又浮现阮瑟看向他时的澄澈动容,是属于少女的心事陷落。
隐隐牵动他心绪。
指节微屈,他一下又一下地叩击着青案,发出沉闷声响。
从月前在息州遇到阮瑟起,辗转至上京,桩桩件件都如云烟过眼,又镌刻在他回忆里,清晰且挥之不去。
今日阮瑟不作犹豫地回绝崔婉颐的请求,于他而言竟不知是悲是喜。
昏黄火焰不断抖落沉黑色的余烬,赵修衍睁眼,目光触及明火时略显浑浊模糊,他沉沉出声,“着人盯紧西陈公主和楚景瑞,不要让他们见到瑟瑟。”
“她若想出府,不必着人跟着她。”
抛甩掉心头的无端滋味,又简单吩咐过陈安几句后,赵修衍便披上冬氅、离开前院,带上幕僚一同出府商议重事。
不多时,院内便起了飘雪,逐渐纷扬成大雪,散落满上京。
乘势北风,这场雪时断时续地下了整整两日。
雪霁初晴后的第二日,阮瑟便接到一张邀帖。
与她所想的相悖,这张请帖并不是西陈公主送来的,而是出自谢家。
谢家三小姐邀她两日后到府上小聚,言辞亲和恳切,貌似很是熟识她。
此前阮瑟与周嬷嬷闲聊时,曾听她多次提及上京城中身份较为尊贵的几位小姐。
加之冬至宴时长公主也带她隔空认熟了一些女眷,阮瑟还留有一点印象。
不多时她便想起来谢三小姐的模样。
放下拜帖,阮瑟侧目看向周嬷嬷,求证道:“谢三小姐,可是柔宁郡主的堂姐?”
长公主驸马出自勋贵谢家。
自东胤立朝,谢家就深受皇帝信赖恩宠,少有动摇。谢家一脉子弟上可官拜宰相,下能富农兴商,鲜少会有游手好闲的纨绔之辈。
对比之下,谢家三小姐便成了阖府的例外。
她并不娇纵蛮横,只是有些过分活泼。
活泼得不像是高门大户尽心竭力培养起来的闺秀。
周嬷嬷点头,“娘娘没记错,三小姐确实是柔宁郡主的堂姐。”
“只是两人性子不合,平日里鲜少往来。但三小姐与长公主一向亲近。”
“三小姐若是和娘娘交好,日后娘娘出府闲逛时也有人陪。”
阮瑟明了地点头。
长公主待她亲厚,谢三小姐与长公主交好,想来不会太难相处。
这一场小宴或还是由长公主引荐的。
于情于理,她都该应邀去一趟才是。
嘱咐周嬷嬷替她备下一身合宜的衣裳,阮瑟借由差人换茶水的借口将丹霞唤了进来。
廊下屋内皆是无人,她放低声音问道:“那日掌柜还同你说过什么?”
自那日丹霞将信送过去后,如同石沉大海般迟迟没有回音。
连掌柜都给不出确切消息,只说地字三号阁的客人已经许久没来,只付过押金好让他们留着雅间不要动。
丹霞摇头,“没有消息。昨日奴婢又去过一趟,还是没有消息。”
“掌柜只说时机到了就好。”
又是一句教人琢磨不清的谜语。
鬼使神差一般,阮瑟下意识看向谢家的邀帖,随即摇头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赵修衍与谢嘉景交好,便与谢家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谢家立朝百余年,自会审时度势,不会在上京与西陈公主有太过明显的往来。
此之蜜糖,彼之□□。
西陈是打破大胤朝堂制衡的禁忌。
她虽不涉足朝政,却也看得清这些。
谢家所看到的局势只会比她更明朗。
阮瑟喟叹一息,挥手让丹霞退下。
大好天光透过半敞的窗棂直直透洒照在匕首尖锋上,阮瑟缓缓转动着柄部,看着只留半身的鸾鸟从清晰到模糊。
她一手支颐,双眸微眯,半晌后才低低呢喃,像是说与自己听的梦话。
“若不是西陈便罢了。”
“若当真是西陈,我该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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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坠挂有六只銮铃的马车行过大街,穿入西巷,缓缓驶停在谢家高门前。
赵修衍拨弄着垂落在阮瑟鬓边的流苏,指腹不经意间抚过她面颊,稍纵即逝的撩人意味,“今日我正巧有事出府,傍晚可能来不及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