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颐垂眸,仿若再温情不过地注视着阮瑟。
周遭万物皆为褪色,甚显多余。
谢嘉晟嘴角一抽,扬高声音咳嗽着,“我这妹妹尚未许以婚嫁,还是清清白白的小姑娘,王爷素日里最是最终仪养,这般盯着我妹妹未免太过不妥。”
“有失王爷身份。”
他心里不住编排淬骂着赵修衍,真正经由斟酌过后的话却要含蓄许多。
即便仍旧话锋如刃,称不上多委婉,更似一种不掺善意的提醒。
“本王记得不错,当年的赐婚圣旨仍供奉在谢家宗祠。”没分给他半点眼色,赵修衍寻出难得的好心与耐心,“谢小将军常年镇守柳山关,忘记也是寻常。”
圣旨仍在,宫中意思不改。
只要阮瑟回到谢家,仍旧是皇上亲封的雍王正妃。
义正言辞又理直气壮。
看得谢嘉晟不由得握紧手中的筷子,恨不能换成一柄训练新兵时用的长枪,恨不能此时不在客栈而是在校场。
这样他就又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找赵修衍切磋一场。
明是他辜负在先,如今又来佯装什么情比岳海,不动不移。
垂眼看向依旧品尝着菜肴的阮瑟,姣好清丽的容颜上尽是平静与淡然,像一株屹立水面上的风荷,独自醒绽又开落,不为风霜所摇晃。
更将赵修衍视为无物。
谢嘉晟蓦然安心,鬼使神差地唤来小二,撤掉那碗平平无奇的桂花酒酿圆子,“我的确许久不回上京,不如王爷对上京熟悉,竟然还以为谁家姑娘喜欢用甜到腻味的酒酿圆子。”
朝朝不改的陈旧手段,了无新奇与心意。
似又想到什么,他恍然一声,把筷箸放回筷枕上。轻而透的一声触碰,惹得阮瑟不觉抬眼看向他,澄明眸色中半掺着迷惑,生动又充盈着灵气,似是在问询着他到底想说什么。
索性谢嘉晟并未教她等得太久。
“想来雍王殿下也是贵人多忘事,瑟瑟如今贵为西陈公主,当年离京之时她亦留下过书信。”谢嘉晟看着赵修衍微沉厉人的面色,说得好不畏惧,“不论那道圣旨在与不在,谢家可都交不出来人。”
阮瑟:“……”
她不就是进客栈的时候,提过两句那封断绝往来的书信吗?
当时他还是满脸的不赞同,恨不得让她立马反悔再改口,唤他一声三哥哥,认下谢家养女这个旧身份。怎么如今这人还要明里暗里地再复述一遍她的话?
伤敌一千,连带着她也要占十中一二。
虽然他的话的确属实,但她未免太无辜。
无奈之下,阮瑟点头应和道:“答婚书已毁,即便那圣旨完好无损也无济于事。”
既是皇上赐婚,婚书亦是由宫中所制。
通婚书与答婚书出自同一份特制的纸张,其上盖有凤印,正居两张婚书中间,分割开后各占一半,拼合在一起后才算完好。
她当时特意叮嘱过那两名暗卫,撕毁答婚书时要一并将那半枚凤印的痕迹都撕得干净粉碎。
无法复原如初。
“今日与谢小将军初初见面,我还未送过见面礼。”
自赵修衍进到厢房后,阮瑟从未施舍给他一个眼神,而今也不想再有意无意地绕着他闲聊,干脆话锋一转,绕到旁的事上。
她起身寻出一枚难得一见又剔透无暇的紫玉,正欲转身之际,余光又瞥到那只熟悉的、通体莹润净白的瓷瓶,犹豫的须臾之间,瓷瓶便已离开妆匣,转易他手。
“都是从前皇兄赏赐的东西,相见匆忙,了了心意,还望将军不嫌。”
有意无意间,阮瑟伸出葱白纤长的手指,在瓷瓶顶端轻叩两下,“这药也是皇兄临行前赠予我的,听说是愈伤止痛的奇药,谢将军常年镇守柳山关,此药恰是适合。”
在她不曾注意留目放心的一旁,赵修衍的面色愈发沉沉,听着阮瑟分外关切的叮嘱,盯着那只分外熟悉的瓷瓶,目光晦暗难明。
甚至觉得那两件物什、那个人都有些刺目。
谢嘉晟浑然不觉,没有再执着地纠正阮瑟,反而很是顺承地接受阮瑟的好意。
今日不是休沐,军中仍有不少事务在等着他,午膳过后他便告辞,与阮瑟约定好明日再来送行。
食案上的菜肴亦被人撤下,望着尚且半敞的门扉,阮瑟平静的眼波流过赵修衍身上,“午膳已过,王爷也该离开了。”
“那碗桂花酒酿圆子,我记得从前……”
赵修衍半步未动,问着不着边际、更不甚重要的问题。
他向来鲜少追问缘由,追忆旧事。
或深或浅,盘根错节,但已既定的事态,叩门求果才是上策,因由便显得苍白无力。
可那碗被她亲手推出去的桂花圆子,却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