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下挽着妇人髻的发簪,赵修衍以手为梳,自上而下抚着阮瑟青丝,“她三月廿七离京,那时你应当在谢家。”
“我知道。”
“只是去半日而已,不耽误事的。”
阮瑟按捺住想把长发别到身前的冲动,眉花眼笑地欺哄他:“离四月初六还有□□日,我怎么会因为西陈公主而耽误你我的大喜之日。”
“你若不放心,那日让如鸢陪我同去可好?”
让如鸢同去,像是他在差人时时刻刻监管她一般。
赵修衍从前没有在阮瑟身边安置暗卫,此刻更不会应下她的话。
可不知为何,他心里蓦然浮现出一种不适感,略有心慌,无端又莫名。
是此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看向怀中人,愈发揽紧她腰身,“不用,有丹霞和周嬷嬷陪着你足够了。”
加上她出府时一定要随行身侧的侍卫,林林总总也有近十人。
又是在京外,阖该不应出事。
不欲在与西陈有关的事上多作纠缠,赵修衍抬手示意阮瑟看向铺陈在青案上的题字,故意同她逗趣:“娘娘觉得写得如何?”
身为皇子,他自幼习练书画,练至如今已然算作大成。
起笔走落都十分有讲究,笔锋劲健有力,入木三分,不论阮瑟看多少次都觉得他写得颇具风骨。
一如曾经她眸中的他,丰神俊逸,郎艳独绝。
“很有风骨。”阮瑟言简意赅道。
眸光沿着他的笔墨,她逐笔认字,又连字成句,喃喃出声,“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王爷今日怎么有兴致写这句诗?”
确是适合情深时的一词海誓山盟。
若是放在去临川行宫之前,阮瑟或是还会多想一层,自觉这是赵修衍委婉的心迹显露。
可她如今再看,只觉嘲讽。
蒲苇已断,磐石山移。
本就是别有图谋的相知与相处,何谈情好笃深。
他再甜言蜜语,她终究不会多偏听偏信一个字。
稍稍俯身,赵修衍下颔搭在她肩上,复又在她修长白皙的颈间轻轻摩挲几下,“兴致所至,想起来还没与你一同题过字,便先练练手。”
两个人离得太近,时时沾染在他衣襟上的迦阑香不住萦绕在阮瑟鼻尖,她有些不舒服地别开头,好逃开这一味浅淡又泛着微甜的清香。
低头看向赵修衍半紧不松地环在她腰间的手,阮瑟好笑,“你不放开我,我怎么研墨提笔?”
察觉到腰间力道一卸,她暗中松过一口气,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铺陈宣纸、拿镇尺压好、蘸墨再提笔,她的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落墨。
仿着赵修衍所写,阮瑟同样在宣纸上题下一句诗——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不能全然算作她此时此刻的心境,但多少也能描摹几分。
只与此后一句有了分辩,尽管君怀不为她开,她也不愿走上自怨自艾的绝路。
笔锋渐收,赵修衍却缓缓皱眉,不觉问出和阮瑟相似的问题,“怎么想起来这句?”
“不好吗?”
阮瑟佯装不知,一面在宣纸左上角写下落款,一面反驳道:“王爷既是挑拣一句合宜的,我也是如此,没有分别。”
“王爷不喜欢吗?”
话着反问,她搁笔转身,腰肢靠在青案上,双臂却搭在男人肩头,“只择与当下合情合景的,又何必言及往后。”
“诗虽悲苦,但王爷又不是局中人,何须介怀。”
听阮瑟如此巧言善辩,轻易地颠倒黑白,赵修衍仔细回味着她的话,不觉失笑,“你若为本王幕僚,日后本王都不必担心御史台的那些弹劾了。”
阮瑟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像是不想理会他的无理取闹,她拍落揽在自己腰间的手,抬步便想离开这方狭仄之地。
被困在书案和赵修衍之间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不仅要小心应付他的诸多问询,还要分神提防着他的心血来潮。
着实耗心劳力。
可不待她迈出一步,赵修衍眼明手快地攥住她手腕,稍稍用力往回一拉,阮瑟便又稳稳当当地落入他怀中。
似蓄谋良久、又似心潮一动,他俯身垂首,缓缓在她眉间落下一吻。
正欲辗转向下之际,阮瑟却忽然别开头,避开他温柔浅吻的同时又按住攥在她腰间轻轻摩挲的手,“今日不行,我有些不舒服,身子尚且也不利落。”
作者有话说:
“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引用自《孔雀东南飞》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引用自魏晋·曹植《七哀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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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进度+1
快的话就明天,慢的话就后天(期待地搓手手)
想写好久了,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