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瑟鸦睫轻眨,低头看向比寻常更大更圆一些的小圆子,复又抬眼望向同是定神瞧着她、眉眼温存、笑意不减的赵修衍,眸中困解不消,“难道不应该是长寿面吗?”
据她所知,不论是在上京还是在息州,过生辰时阖该都是一碗长寿面才对。
怎么换到她这里,就变成了一碗……不似寻常的酒酿圆子?
“原本应当是长寿面的。”
“可丹霞同本王说,从前有人过生辰时不喜欢吃长寿面,吵着闹着要吃酒酿圆子,我便让人换了。”
“总归你我还年轻,等再过三十年,你不喜欢吃长寿面,本王也该让你吃了。”
他们之间阖该长寿情深,再同渡数十个春夏生辰。
赵修衍把汤匙递给她,“瑟瑟,尝尝味道如何?”
“丹霞这个嘴巴漏风的,怎么这事也要同你说。”接过汤匙,阮瑟垂眸眨眼,眼前一片氤氲,清泪却不能落下来。
她如今也算是终得圆满,踽踽独行过三年昏暗,而今良人在侧,亦有养父养母为她周全,归途坦荡明亮。
万事都欣欣向荣,她应当欣悦才是。
竭力忍住始终在眼中打转的泪珠,阮瑟舀了一勺小圆子入口。
除却半勺的酒酿、细碎的桂花外,她更尝到一口更为浓烈、清甜的桂花蜜,在她咬破小圆子之后,唇齿都留香。
“这圆子里面……裹了桂花蜜?”
赵修衍点头,“见你喜欢,就让他们做了。”
哪有人这样乱折腾的。
阮瑟不断腹诽,仍旧阻止不了心原一溪暖流泠泠流过,萦回曲折。
不是烈火,却轻易燎原,寸寸热烈;东风不折春草,吹开一树情衷,满枝花开。
教她阖目观心,俯仰皆沉沦于他的温存之中。
明都是些不甚起眼的小事,桩桩件件都被他放在心上,付诸于言行,万般铺陈在她面前。
不想避,也绕不过。
她只能怀揣着最后一捧月光,从踌躇走向笃定,行至他身边。
自此尘曦终落。
“生辰日不能落泪。”见阮瑟用完酒酿圆子,清泪还未消褪,赵修衍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花,“你的十六岁,应当是欢悦愉婉的,不能哭。”
指尖抚过眼角,微微有些湿润,阮瑟把罪过全推到他身上,“都是你招惹的。”
“是我惹的,可这些还不够。”
“还有什么?”
赵修衍笑意朗然,却不愿当即告知她,继续故作玄虚,“等你沐浴出来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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湢浴里传出似有若无的水声,时断时续,等阮瑟出了侧厢重回卧房时,食案上的膳食已经被人撤得干净,桌上只留了一盏昏黄烛台。
与内室通明的光亮相映,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阮瑟放下擦拭长发的巾帕,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走向内室。
褪下白日里的锦衣华服,此时男人坐在窗前小榻上,只着一袭中衣,修长且指节分明的手不疾不徐地翻阅着古籍,明亮烛火在他身侧摇曳,半明半昧之中更显他的儒雅清俊。
阮瑟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下一瞬便听到男人低缓沉沉的声音,“瑟瑟过来。”
被赵修衍察觉到,她也不再收敛放轻脚步声,一如往常地走到榻前,借着烛光扫向他面前的书,“王爷怎么沉迷周易了?”
“闲来无事翻两页罢了。”
随口应着,赵修衍示意阮瑟坐到他身边,又从一旁摸出一个锦盒,放到她怀中。
不再故弄玄虚,亦不等阮瑟开言相问,他适如其分地坦白道:“这才是我想送的生辰礼。”
“今年的。”
怀中锦盒并不重,是阮瑟很轻易就能拿起来的程度。
甚至比谢夫人给她的那个还要轻上许多。
一时猜不到里面放置的什么,阮瑟侧目,“要打开吗?”
“嗯。”
“看看合不合你心意。”
阮瑟从善如流。
没有安放任何机关,锦盒很是好开,似是有两层。
盒子打开的刹那,她便看到好几页扣放着的、稍许泛黄的纸页,不大不小,隐隐约约透出墨迹和印章痕迹。
阮瑟甫一将东西翻转过来,入目的便是一张地契。
是息州赢黎城的一处宅院。
府邸地契后跟着的,也都是赢黎铺子、田产、庄子的纸契。
不用细看,阮瑟都知道这些全是父亲和母亲留下来的东西。
是除银两古玩之外,阮家全部的地产。
自三年多前父亲去世后,这些纸契全部被阮吴氏把控着,包括母亲留给她的那一部分。
去岁离开息州时,阮瑟并没有从阮吴氏手中将这些东西要回来。
准确地来说,是柳州牧和阮吴氏向她施压,无论如何都不愿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