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看书?拒绝。
要资料?拒绝。
要和其他的历史教授联系?拒绝。
于是,简纾每天除了日常的生理需求,接受治疗和发呆外,整整一个月没有看到任何他一醒来就迫切想得到的资料。
“姐——”
“别这样喊我,我怕。”
简媛立刻扭过头。
半个小时后。
简纾将泛黄的钥匙插进紧闭的办公室大门,轻轻一转,从来没有这么久没有来过的办公室已经积了一层灰。
“晚上我来接你,知道没?”
简媛抬脚踢了踢简纾的小腿,然而,简纾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翻了个白眼,简媛默默退出办公室。
糟心。
再次看到墙上的《少年首相》,简纾的心情和快三个月前完全不一样。油画上的少年是冰冷的,高傲的,遥不可及的,但事实上,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少年,他不是神,也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不爱写作业,早自修会偷偷干自己喜欢的事,爱逃课,偶尔会捉弄人,背书背得很慢,一个知识点要重复很多遍才能记住……
他远比书上塑造的贵族独生子要鲜活得多:对垃圾食品有不可抗拒的热爱,为了吃上一口披萨会愿意参加自己不喜欢的集体活动;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会臭屁地炫耀;大白天起床不是为了学习,而是去海边捡鹅卵石画画。
虽然,有点不合群有点孤傲,但实际上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只是因为过去的经历显得有些笨拙。
抚摸着书桌上摊开的书籍和笔记本,看着各种字体和语言的“阮世礼”三字,简纾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他在少年首相所在的时代呆了两个月多,同时也在自己的世界躺了两个月。
那些鲜活的经历到底是灵魂的穿越还是一场梦境?
简纾不知道。
在这间拥有着几乎所有与阮世礼和那段历史有关的资料的办公室里,他没有急于通过白字黑字的记载去证实过去那段时光的真实,而是由着自己陷入回忆。
从书桌边随意抽出一本空白的笔记本,简纾缓缓地将过去的事记下。
梦也好,真实的历史也好,扭曲的平行世界也好。
他都感谢这个少年。
历史不是书上记下的一切,真正的历史鲜活而可爱。
真相是藏在背后的谜题,任何一个权威的教授也不能给出一定真实的答案,信与不信,真与假,要用心去探索。
*
夜,索尔简家。
主餐厅里坐着索尔家目前还在世的五人。
长桌上摆满了琳琅的食物,深蓝色的丝绸桌布泛着白色烛台上摇曳的烛光,每一笔都是由最好的陶瓷画家画上的餐具精致可爱,繁复的各种大小不一的餐具显示着主人家的地位与深厚传统。
坐在长桌一端的是,目前整个简家的主人,简纾的祖父,简臣。
长桌的右侧坐着简舒名正言顺的丈夫,简媛和简绮的亲生父亲,入赘简家的俄特非洛勋爵;勋爵的身边是正用准备好的丝绸白布擦嘴的上校简绮。
简纾和简媛一齐坐在长桌的左侧,俄特非洛和简绮的对面。
“沙沙——嘶——”
不小的咀嚼声回响在格外安静的餐厅里,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风残云卷地吞入食物的简纾。
真的太好吃了!少年首相所在的那个年代,食物的丰富性肯本和现在没法比;在医院里恢复的那几个月,医生又严格地控制他的饮食。
简纾第一次发现自己家的饭菜这么香。
但,最重要的还是,他心里的石头落地了。
再次阅读阮世礼留下的日记,翻阅一些官方文献的记载,联系还在世的首相的老朋友,简纾几乎能确定他遇到的阮世礼确实是历史上的阮世礼。
并且历史上有着明确的记载,改变的不是首相,而是他们这些书写历史的后人。
人们本能地给伟人添上耀眼的光芒,希望他们再伟大一点,再特殊一点。最好是出生就与众不同,这样他们的伟大才能够解释。
一个普通人,连书都背不好的普通人,怎么能来领导他们呢。
“简纾——”
简臣苍老低沉的声音打断简纾忘我的进食。
“祖父,我在。”
简纾咽下嘴里油脂乱溢的烤鸭,舔了舔满是油光的唇,动作和曾经被他在食堂里埋汰过的阮世礼如出一辙。
简绮厌恶地睨了眼简纾,移开停留在他身上视线,看向发话的简臣。
俄特非洛一如既往地低头,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好好扮演听话人偶的角色。
餐桌下,简媛涂着焦糖色指甲油的手捏上简纾大腿的手,毫不留情地旋转。
简纾看向简臣,脸上已经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右手伸入桌下安抚地亲拍简媛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