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祖父死了,你很开心?”一直走在前面不屑于和简纾走在一起的简绮忽然停下脚步,纸屑般洒下的雪花盖满这位简家大少爷头上的黑色礼帽。
简纾只是看着简绮,并没有说话。
“亲爱的弟弟,这么多年你还是和从前一样,跟个哑巴似的。”简绮扬起左嘴角,“也不知道那老头在想什么,竟让这样一个傻子去找什么真相,真是小孩子过家家。”
擦得锃亮的黑皮鞋在几厘米厚的雪地上旋转,简绮张开双臂面向简家主楼,“不过,以后这些愚蠢的事都不会发生了,现在我,简绮,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至于你么,男|妓的孩子,早早该滚出我家的门了。”
“简绮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
站在简纾身边的简媛气得直哆嗦,她忍这个恶毒的亲哥哥很多年了,很多时候她都难以想象这样的人和她有着同样的父母,反正现在家都要散了,不如干脆揍他一顿,一解多年之恨。
简纾拉住就要冲上前的简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姐,算了,仆人还看着。”
张了张嘴,简媛转头看向身边,穿着单薄的仆人一个比一个脸色苍白,简臣去世简绮当家,他们才是最终受难的人。
简纾在索尔公学有自己的办公室,学校给他的待遇很好,作为终生教授,如果不追求富贵,他一辈子安安稳稳绝对没有问题。简媛早嫁人了,对象家在索尔的地位比简家要高得多。
守着这座墓穴一样的庄园,自视甚高不学无术,简绮自取恶果只是时间问题,只可怜了这些仆人。
A国这样的经济形式,他们要是辞职了,去哪里找工作呢?
简纾自己对这个家已经没有恨了,小时候那些以为永远都跨不过去的伤害随着简臣的去世画上了句号。怎么样敲了敲也不开门的地下室,总是布满伤痕的身体,沉默寡言的孩子,都随着黑土盖上骨灰盒的瞬间一起被埋葬。
谁还没有个有点问题的童年呢?
这种时候,简纾又想起了阮世礼,想起了他从小被绑架到大的生活,而这些都没有在成年后的首相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最近,简纾已经开始着手编著传记,虽然他清楚事情的始末,但要将这些变作文字写下来,他不可能用“穿越”去解释,他必须去找到能证明历史的第一手资料。
一开始简纾觉得这是一件很难的事,如果阮世礼他有意要抹去自己的存在,要找出漏洞几乎不可能。
可开始去做了,简纾又发现这比他想象的要简单得多,不如说这些残缺更像是那个笨蛋特意给他做的游戏。
在世时的阮世礼故意设了无数的谜团,等着将来的简纾去发现,然后一点点破解。
现在,简纾每天都在发现一点点线索的快乐中度过。
那五副十七岁少年首相画的背景板确实找不到了,但简纾瞎画的玫瑰却被保留了下来,在国家博物馆每幅阮世礼亲手画的风景画中,都能在左下角找到一个奇怪的红点。
简纾刚开始也没朝这个方向想,第一次注意到只以为是在保存过程中出现了差错,但,如果每一副画都是这样,就只能是有意而为之。
即使隔着百年千年,我依然在你的身边,依然能给你带来快乐和幸福。
阮世礼藏着岁月中的小心机,就像简纾走之前写下的信。
每年他的首相都会收到一封来自于他这个已故之人的生日信,当然,这不是简纾的原创,很多被迫生死分离的人都曾这样做过,不过,简纾相信自己的信一定是最真实的,因为,其他人都只能靠想象,而他确实知道阮世礼的一生是如何度过的。
他哪年毕业从军校毕业,哪年得到王室勋章,哪年当上首相……
总之,如果真的不能在一起,但,我知道你依然爱着我,而我也有能为你做的事,日子也并不是那样难过。
那个十七岁的少年要用尽一生去成为一代名相,虽然孤单,但每年都会收到爱人的来信。
那个三十二岁的历史教授要用尽一生去研究一个首相,虽然孤单,但每个新发现都是爱的倾诉。
*
就在简纾以为日子会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奇怪的事情却发生了。
披着洗得薄透的衬衫,简纾躺在办公室里支起的小床上,桌上新点燃的蜡烛几乎完全燃尽,已经是深夜了,但他却不敢入睡。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晚上他总是会梦到阮世礼。
简纾一开始没有在意,但,他渐渐发现这可能不是梦,在梦中他会变成各种奇怪的物品,有时候是一只阮世礼用的茶杯,有时候是一顶帽子,有时候是一张地图,反正除了活着的生物,他什么都变成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