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小皇帝的反应,似乎是已然得知自己的血脉,也得知了自己身怀有孕的事实。
打胎,那是断断不能打胎的,如今就是要抓紧想办法,顺顺利利地将孩子生下来,利利索索地将事情掩掉去。
前头一件自己倒是可以勉力为之,但后头这件不拼技术拼心眼子的活儿,能办成的人,只能是傅旻。
哪料这人关键时刻掉链子,当担重任的傅子怀竟在此刻傻在了当场,真是要将人生生气死......沈逸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见那一肘子没有反应,索性抡圆了胳膊又给那姓傅的兜头来了一下。
可这个傅子怀啊,真是要将活人给气死:他不光傻,还虚,这一下招呼过去,竟给人推倒了。
沈逸翻了个白眼,合理怀疑连轻功都学会了的傅旻就是在卖惨,当即磕碜了他一句:“......难不成你也怀了?”
陆望安见状便急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去扶,被沈逸眼疾手快地按住。
“兄长......”陆望安看着跌坐一旁的傅旻,心疼不已。
沈逸按住他的手却始终没松,他的父亲是太傅,也算是看着陆望安长大的,单论亲情关系比傅旻可近多了,又未曾入仕,胆子就大些,皱眉开了口:“陛下,方才只说了大事,还未曾说小病......”
正待简单交待,却见陆望安一直盯着傅旻那处,没有心情听他说话,沈逸便转头,“傅子怀你抓紧自己爬起来。”
嘱咐完这句,他又开口:“陛下......”
话没说完,又被打断——那该死的傅子怀不光爬起来、跪好了,还开了口:“这个孩子,要留下吗?”
这话问的是够不恭敬的,沈逸挑眉看向大舅哥,怀疑他刚刚偷着吃了豹子胆。
医者仁心,天地为证,沈逸是真的想要给他科普一下“浥水男子打胎必定会一尸两命”的冷知识,告诉他不要担心自己接不到“隐瞒天子怀孕”的大活儿,这个孩子是非得留下不可的,如果皇帝想活命的话。
但终究是晚了一步——
陆望安先问了:“那师哥呢?师哥想要吗?”
傅旻没说话,却跪着、垂首掉了泪。
想要这个孩子吗?自然是想要的。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有血有肉有情的人,怎么会不想要自己的孩子?
况且......他本已做好了此生没有子嗣的准备,但如今的情况像是什么呢?
像是内宫半生、行将就木的老宦官,正忧心无人送终之时,突然寻到了净身前意外留下的亲生子。
像是被诊断少精弱精、不孕不育的七尺男儿,心灰意冷、走投无路,却突然一击即中,柳暗花明。
是惊、也是喜,是想要奔至门外、长拜玄兔、敬谢天赐的感恩。
“自然是想要的,”傅旻苦笑开口,“但,还是尊重你的意见。”
沈逸:!
天了个天!傅子怀当真是被脏东西夺了舍吗!我一介游医不太恭敬也就算了,他这种恪守君臣之礼的大官儿,可不兴这么僭越啊!
什么你啊你的,那是“陛下”。
仗义的沈逸当即拱手,为好兄弟开始求情:“呃......陛下,子怀想来是太累了,言语冲撞之处,还望陛下海涵。”
但明显,陛下并不打算理他。
陆望安看着傅旻,眼圈通红,双眸蓄满了泪,却强睁着眼不让一滴留下,他问:“若我也想要呢?”
沈逸当真是听不懂了:这俩人对话太怪了,哪儿哪儿都怪,简直是怪的不要不要的。
莫名其妙地,他想到上辈子在妇产科轮转时的经验:将将成年、养不起自己也养不起孩子的小情侣,在走廊里拿着超声单子商量——“留不留”、“你说呢”、“听你的。你只要说要,我明天就让我爸妈去提亲。”
这人家两口子的对话怎么挪到他们俩身上了,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听得沈逸直摇头。
哪料刚刚还无法无天、口出狂言的傅旻,却跪下行了叩礼,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仅仅因为明月奴是皇帝吗?还是因为感激明月奴以男子之身为自己孕育后代?还是感激他虽贵为天子,却仍愿意以男子之身为自己孕育子嗣?
总之......总之是感激,说不尽的感激。
只有用这个时代的最高礼仪才能表达二三的那种感激。
傅旻的脑子一阵阵地发黑,他长长地叩在地上,已然泣不成声。
沈逸坐立难安:太怪了,傅子怀今天绝对被脏东西夺舍了,他一会儿会不会冲过来吃了我?我要不然先过去给他放个血、收个惊?
紧接着,更难以预料的来了:原本安静坐在床上的陆望安突然也开始哭,还抄起了手边一切可以拿得到的东西:帛枕、迎枕、璎珞......不顾一切、乱七八糟地就冲傅旻的方向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