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不是染了风寒,这些日子总不见好,我有些不放心。”
陆望安比划:可找了大夫?
“找了,”傅旻轻轻叹了口气,“京城顶尖的大夫我都找了,连转给陛下看病的君老我都请到了,这个你放心。”
陆望安又问:很严重吗?
傅旻斟酌了一下用词,说:“就是一场风寒,并无大碍。”
知道了,你干脆就回府上常住吧,陆望安比划。
“不用,还有愔儿在呢,单日我回去,她负责双日。”
兄妹二人值班表是分得清楚,但却不是回去侍疾的,宋氏见俩孙辈要往碧纱橱里躺就着急,疾言厉色地往外赶人,他俩定是不敢去惹祖母上火的。
俩人都是入夜偷摸回去,鬼鬼祟祟到祖母院子里听壁脚!
蹲点没两天,傅旻先传来了信息——
“祖母问给邻街孙家的奠仪送去没有,孙家的老夫人跟祖母同岁,虽说是身子一贯不好,但也是这场雨让病情加重,人才走的,你说祖母是不是怕了?”
“哥哥,好样的。”傅愔禁不住伸出大拇指。
第二日,宋氏发现三个孙辈……是的,连着沈逸那个半拉孙辈都赶来了她屋里,一同找她用午膳,她犹在病中,吃的都是些没滋没味的清淡吃食,那几人也头凑头拢在她一方小炕桌上吃得津津有味。
一顿饭用完,三人伺候她躺下,便开始凑着拉家常。
聊来聊去就是说同人不同命,有人福气大,有人则不同,便是同年生的人,那也不一样呢,瞧前头孙家,子孙不孝,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居然连个好点的大夫都不舍得请......
傅愔:“看我哥哥,祖母不过是得了风寒这样的小病,竟连君老都请了来,那可是比御医还御医的人物。”
傅旻:“哪有哪有,君老不是也说,沈逸的方子实在有用,这么多日的照护,子怀铭感五内啊......”
沈逸:“傅兄此言差矣,一家人,何用说这样生分的话!”
宋氏:“......”
大天白日的,当值的不当值,盘账的不盘账,坐诊的不坐诊,来这凑什么人份子!
宋氏听着他们仨在眼前演戏,起初并未拆穿,过半晌却听乏了,挥手赶人:“时辰不早了,我要歇了,你们也回吧。”
三人悻悻退下,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同发自肺腑地问了句:“有用吗?”
紧接着,是死一般的沉默。
又一阵对视过后,傅愔才小小声说了句:“怎么瞧着,好像是,没什么用呢......”
第26章
确实是没什么用,因为他们仨走后,宋氏的病并无任何起色。
虽然说几个孙辈来眼前插科打诨确实让她心情好了一些,但是她的问题本来自于几个孙辈,一阵儿的高兴过去,泛回的忧虑更甚。
这场病实在是拖了太久,连当今圣上都有了耳闻,专程叫君老进宫问了宋氏的病情。
君臾近日又去了傅府,摇着头道:“心内积郁,加之风寒日久,如今看来不是太好。”
就他最近一次去看,宋氏已经连床都下不去了。
但她仍然担心耽误孙子的公事、孙女的生意,白日不拦着他们来看望,但晚间仍不许二人值守。
于是,傅旻和傅愔也不再排单双号了,每天晚上都贴着墙根儿听壁脚,原先还是盼着有什么消息,现在却是在听祖母的病情了,晚上起身几次,咳嗽多久,咳痰几次,是否有呕秽......待到宋氏睡熟,大约就到了丑时过,兄妹俩才会去院子里的东、西厢房里各凑合一晚。
这夜,子时将过,兄妹二人仍守在墙根底下,屋内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满屋人从贴身嬷嬷到粗使丫头都忙碌了起来,端水的、奉药的、倒痰盂的......
一阵喧嚣过去,夜又静下来,傅愔突然开始压着声音抽泣,“哥哥,我好怕......”
这个年代没有抗生素,祖母的病肯定已经炎症非常严重了。傅旻一直都知道,风寒不是多严重的病,但拖久了,在古代也是能要人命的。
“不怕,有沈逸和君老呢,不怕的......”傅旻揽着妹妹,小声地安抚,可其实心里一样的没底。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屋内传来低低的、断断续续的人声,傅旻和傅愔当即不再言语,耳朵贴紧了青砖,凝神细听。
“春梅,你还记得老爷走时的光景吗?”是宋氏在说话。
春嬷嬷隔了会儿才回话:“过去太久,记不清了。”
一阵咳嗽过后,宋氏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可是记得清啊,当年老爷也是这个时节里得了风寒,再然后拖啊拖啊,拖到咳出来血,拖到下不了床......算来都没几天,人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