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忙活了,先吃饭,”宋氏拒绝,“旻儿给我绑了好些冰块上去,熬得我这老寒腿都要犯了,先绑着吧。”
傅旻净了手,正在墙边的橱柜处取新的餐具,闻言回头:“什么时候还多了个老寒腿的毛病?”
“从来没这个毛病,”傅愔回话,“她瞧见别的老姐妹都有这个毛病,觉得自己腿脚灵便不合群了。”
傅旻皱眉,“多大人了?这也要攀比?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地龙停上三个冬,保准你也老寒腿,”傅愔也笑,“想得这个还不简单?就怕你扛不住。”
“吃饭吃饭吃饭,”宋氏催促。
新的餐具到位后,小二一会儿又敲门上了俩菜,一钵子红烧猪脚并一铫子筒子骨汤。
宋氏举着箸,看向默不作声的大孙子,“旻儿,你点的?”
“嗯,”傅旻打上桌就做出来了一副要好好吃饭、无心他事的模样,头也没抬,“以形补形。”
宋氏心里头舒坦——方才对孙女说的那都是糊弄人的话,孙子如何靠不住了?不晓得旁人家的如何,反正自己家孙子,总是靠得住的。
虽然宋氏上桌,傅旻就懂事地从主位上挪了出来,但是很明显,这顿饭——
今天大家相聚在这里,为的便是大家共同的亲人,傅旻!
担心诘问的战火烧到自己身上,平素活跃的傅愔一声不吭,从来爱当捧哏的沈逸也埋头狂吃,二人眼观鼻鼻观心,全然一副锯嘴葫芦模样。
傅旻就更是了,心里打鼓,嘴上就更加沉默。
宋氏心里头毕竟是藏着事儿,见满席珍馐,却仍有些提不起胃口,旁的不说,脚脖子上凉丝丝泛着疼,每一息都似在提醒她:问啊!不是听到了些许!如何还不问呢!
“旻儿,”宋氏开口了,“听闻你要当爹了?”
这么直白!
沈逸不留神,一个米粒儿呛着,开始捂着嘴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往桌布下头钻!
傅愔假模假式地给沈逸拍背,随着他一道往桌布下头钻,一边钻一边注意着桌子上面的交锋、或者更准确说是单方面开火,一边钻一边小声问沈逸:“沈逸哥哥,你带了保心丸吗?就那个葫芦瓶子装着的,听闻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
哥哥是断袖。
哥哥跟当朝天子有了床笫关系。
哥哥让当朝天子怀孕了。
不管是哪一条消息,都太过炸裂了,想她傅愔年纪轻轻还大喘气儿了好久,不知道万一一会儿和盘托出,祖母可扛不扛得住啊!
“拿了拿了,”沈逸早也想到了这点,甚至为了保险起见,他都没有将保心丸放到药箱里,直接揣到了自己兜里,为的就是若是见老太太真有点儿不好,他就能直接给人喂药。
万事具备了,但是傅旻显然是没有打算、起码是没有打算在当下给保心丸发挥作用的机会。
因为傅旻看着老夫人,淡淡说了句:“食不言。”
可宋氏能养出傅旻与傅愔这样的孩子,显然也不是轻易能糊弄过去的,马上便回了句:“圣人说了,七十则从心所欲,我老婆子,年纪到了。”
傅旻挑眉,不服气,“不是还有几个月?”
这边儿过生辰的习惯同现代的部分省份一样,讲究一个“老不抢、少不补”,意思就是年纪大了的人过生日不提前,年纪小的人过生日过了日子就不过了。
宋氏拈着勺子一笑,明显是也有应对方法,“我过虚岁,显得长寿。”
傅旻:“......”
“祖母这嘴可真够厉害的,”沈逸探头探脑地观战,忍不住对着傅愔给宋氏点了个赞。
傅愔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你看,祖母现在一点都不急。她好像是在钓鱼一样,先前在门外听到的那些就是她的饵,咱们冲出去就是鱼上了钩,现在她正溜着哥哥这条大鱼呢,准备给玩累了再起竿。”
沈逸觉得傅愔说得对极了,反观自己,再活十年都琢磨不出这样精确的比喻,忍不住又给她点了个赞。
但是子怀今日表现也算不俗,火烧眉毛了还能坐得住,这本身就已然是一种见过大场面的体现,于是,隔空地、遥遥地,他又给傅旻点了个赞。
傅旻的眼神悠悠飞过来,分明是在问:有病?
宋氏见对面傅愔与沈逸那般模样,便知这事儿不简单,索性将筷子、勺子一道放下了,并遵守“食不言”的祖训,句话不说,就只盯着傅旻看。
傅旻被祖母和另外俩人盯得发毛,终于是也咽不下去饭了,将箸一撂,回看向宋氏:“出门玩一天了,不饿?”
“饿又能怎么办啊?年纪大了拿不住事儿,心里头急得啊,跟裹着团火似的,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