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宽阔的庙宇莫名给了人狭小逼仄的感觉,本就不透光,加之潮湿无比,仿佛身在此处,便会喘不过气一般。
方暮舟不甘心地为那少年盖上了布巾,用以掩住面部,而后没有流露出丝毫不对劲的神色便径直转身离开,仿佛偌大的天地中已然只剩下他一人。
生命于自己手中流逝,方暮舟却没有言说什么,倒是如行尸走肉一般、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孤身径直离去,甚至连叹息一声都没有留下。
宋煊跟随着方暮舟离开庙宇,却见他师尊只是静默地站在檐下,没有动作、没有言语、甚至连喘息的声音都微不可察,庄重肃穆的像一尊雕塑。
“师尊,夜间寒凉,又有雨水,还是进屋躲一躲吧,”宋煊支吾许久、亦是犹豫了许久,方才这般言语出声。
方暮舟从不会因由任何事情而使宋煊的话语落空,此时虽未回首也是轻声回应了一句“嗯”。
宋煊无法自方暮舟的语气中知晓他师尊现下的真实想法,虽得到的是肯定的回应,但方暮舟仍没有动作。
庙宇中的烛火也已然燃尽。
宋煊不再催促,只静默着走到他师尊身后,借着昏黄惨淡的月光,为他师尊仔细地披上了件氅衣。
“阿煊,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去救治那些人,他们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祈求、无措、又执念于想要继续留在这世间,可我束手无策……”
方暮舟突然开始言语,语气中尽是自责与无措。
宋煊心惊胆颤地听着,心脏也是一阵一阵地抽痛着,他想要打断方暮舟的话语,却不知此番究竟是为了使自己安心、还是使他师尊减轻些负罪感。
毕竟,禁术导致的处境、以及已然显现出来的后果,分明不应当由方暮舟一人承担。
甚至更为自私些说,宋煊当真想将他师尊就此藏起来,藏到一处只有他自己知晓的地方,无论此后是否需要他独自面对险境,也都没有关系。
“阿煊,前些日子我去了趟凝晚山庄,在其管辖地界中寻到了晚溪,但她现下分明面对的是同我们相同的困境,而针对这疫病,她竟也是没有丝毫头绪与解决方案……不过……”
方暮舟的语气自落寞恍然变得轻快了些许,倒真的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的稚子幼童,却又莫名让宋煊觉得有些小心翼翼。
方暮舟慌乱地转过身,面对着宋煊,神色惊喜异常欣喜,而后便不顾一切地继续言说。
“昨晚,在一处不知名的山顶,我终于见到了疫鬼,阿煊,引起这疫病的不是其他而是疫鬼啊。”
第一百五十章 受伤
方暮舟面目含笑,杏眼温润,眼底亦有波光流转,而说出这话的语气活像于寒冷天地中恍然发现一只尚且留存于世的萤虫的幼童,惊讶异常、欣喜异常。
“师尊……”宋煊分明听到了对现下局势而言重要至极的言辞,却来不及去辨析,只被他师尊的表现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
方暮舟继续言语道:“是疫鬼,这一切都是因由疫鬼现世,待将疫鬼击退,这扰人的疫病便可消除,那时……那时……”
说到此,方暮舟恍然开始咳嗽,闷重的声音仿佛一下下击在宋煊心头。
宋煊将方暮舟正面拥入怀里,一面不对揉搓着他的后心,一面趴在方暮舟耳侧温声言语,“我知道,我都知道,师尊尽管前去,身后有我在,你便不要再有任何顾忌。”
方暮舟任由宋煊拥着,二人紧紧相贴,向彼此毫无保留地传递着属于自己的温度与气息,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满足心中妄图喷涌而出的占有欲。
宋煊一手向下,将方暮舟的右手死死裹挟在掌心之中,而后继续言说,“不过倘若师尊没有照顾好自己,我便会替师尊受下那份苦楚。”
怀中之人分明一怔,浑身僵住了许久方才逐渐松懈下来。
方暮舟自宋煊怀中挣脱,手却是如何都无法拿出,就算此时他也是强撑着一副不由分说的模样,语气稍稍凶狠地说道:“你敢!”
“师尊教导弟子言行一致,我自然是说到做到,”宋煊唇角含笑。
方暮舟被堵的无话可说,却莫名其妙地不觉气恼,便只道:“你还真是听话啊。”
宋煊浅浅地笑出了声,又分明含着些抑制不住的苦涩。
自宋煊死后,方暮舟的情绪便时常难以控制,就算自己已然重生,他师尊的情况似乎也只是稍稍好转了一些。
宋煊不说,却并非是不知晓。
想到此,宋煊不由得又下意识将方暮舟拉入怀中,但双方分明都再熟悉不过的动作,方暮舟却莫名其妙地轻声痛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