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无需担心就是了。”方暮舟淡淡言说道。
他只是隐疾缠身而并非重病不愈,他的修为尚在,何时连这些事都做不成了?
陆听白垂眸轻叹了一口气,也是,面前这人就算那日伤病加身俨然一副将死之态,不也是挺过来了吗?
他还是那个修为高深、修真界险有人敌的玄设仙尊。
“好,”想到此,陆听白猛然抬起了头,神色释然一般,“玄设这便下山吧,随后我自会遣人前去相助,自己多多小心。”
“……嗯。”方暮舟甫一点头,即刻便转身御剑离去。
霜白的身影急速行于雨后晴空之中,宛若一只凌空飞鸟,很快便消失在远方云端、不见了踪影。
……
宋煊一路跟着方暮舟,一同前往那不知是何情形的昴木镇。
宋煊从未质疑过方暮舟的能力,只是此行必将下水,方暮舟又是那种一忙起来便什么都顾不得的性子。
常人在这冰冷河水中泡一天都会生病的,更不要说方暮舟这种每逢下雨降温都会头痛难忍的体质。
这,怕是要坏事啊!
方暮舟行的飞快,神色始终未得舒展,两个多时辰后方才赶到昴木镇。
远远便能听到那处喧闹不止的声音,痛苦、惨叫、厉声疾呼尽皆参杂在其中,宋煊不由得打了个颤。
离近后,那场景才当真可怖。
积水最深处已经能淹没过一个成年男人,湍急水流无情至极,仿佛步步皆是深渊。
而宋煊视线所及之处满目疮痍,房屋几乎尽皆损毁、倒塌,尚且生还者或坐在房顶、或坐在树上,但除去那尚且未知世事的稚子幼童,所有人都或失声痛哭、或掩面低吟着。
这时,人群中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女子的嘶声叫喊,伴随的还有一襁褓幼子的尖利哭喊。
宋煊尚未及回神,方暮舟便猛然俯冲直下。
那女子的叫喊声与周围人的声音几乎瞬间凝滞,随后便是一阵惊呼,宋煊这才慌忙去寻方暮舟的身影。
“多谢,多谢仙尊,”女子怀中抱着浑身已然湿透的幼子,一边轻拍安抚,一边不住的抽泣着向方暮舟道谢,未成句的话语与无法压抑的急促喘息,都在显示这女子适才受到了何等惊吓。
方暮舟没有多言,只强抑着凝重心绪尽力使面色看起来温和一些,随后便将自己身披的氅衣拉下,将那女子与怀中的稚子拢在其中。
那女子虽为乡野粗人,却也知晓礼仪,即刻便要拒绝,“仙尊,这,这怎可?”
“这样,舒服一些,”方暮舟语气温温的,令闻者皆无端安心。
那女子还想再说些什么,方暮舟却已飞身离开,不消片刻便已将水中尚存的生者皆救了上来,先安置在了破损房屋之上。
宋煊苦于无法施以援手,便只好站在一侧破损的房屋之上看着。
方暮舟就是方暮舟,无论面前情景多么凶险,无论先前自己心绪如何,一瞬便能从无用情绪中脱离,即刻投入事务之中。
但只这一小会儿,水便顺沿着衣摆向上,已然浸至膝上。
方暮舟未给自己设下结界,却给湿透了的老人、幼子或是先前在水中泡了太久的人设下了阵法,可以消去许多寒意。
宋煊无奈叹息,他就不该对他师尊抱有什么期待的。
但还好,陆听白派遣的楚郢弟子于半个时辰后也尽皆到达,在方暮舟的分派下,一些弟子引水,一些弟子通沟,方暮舟则亲点几人一同搜寻尚存气息的人,一切皆井然有序的进行。
只是这昴木镇距离楚郢山的管辖地都太远,弟子人手又不足,夜色渐沉,也只能先于这里歇息。
幸得仲夏的夜间也燥热无比,白日众人的衣衫已然干透,夜间至少不会被冻着。
方暮舟却仍为一些上了年岁的老人家撑起了御体的结界。
夏日的白昼总是来得很快,天边已然透出一丝刺眼日光时,镇中百姓便皆先后醒来。
地面上已然没有了积水,那些被急流淹没的、或是为倒塌的房屋所掩埋的的人尽皆安静躺在地上。
周围树上的蝉、虫依旧欣喜鸣叫着,前几日的一切遭遇皆已平息,众人这才缓缓来到地面。
得了方暮舟的指示,郑卿闻上前几步面向狼狈不堪的镇中百姓,神色微敛、凛正言道:“逝者已往,今早安息的好,还望众人不要太过伤心,免得伤了身子。”
郑卿闻还在说着什么,方暮舟却已不想再听,拜了逝者后便自行离去。
昨日泡了一整晚的水,方暮舟直觉身上阵阵寒意流窜,不住自嘲冷笑。
他何时这般弱不经风了?
此行回去,方暮舟没有御剑,反倒缓步走着,仿佛毫无目的地的游历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