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孙氏想说些场面话,但碍于李绵澈的威势,一向伶俐的口齿竟变得吞吐起来。
旁边,响起顾轻幼淡然而不解的声音。“我今日做错了吗?小叔叔。”
“做错了?”
李绵澈的声音比顾轻幼更加疑惑。
顾轻幼轻轻耸耸肩,叹气道:“小叔叔整日辛苦,我可不想因为做错事连累您。”
李绵澈眼神中的寒光被春卷温热的气息融化,淡淡道:“我答应过你义父,只要我做太傅一日,你所做的事就只有对,没有错。”
……
孙氏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十分好看。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实在敲打自己。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云俏还在庄子里当管事呢,自己怎么又冒失起来。
提起这事,孙氏就觉得闹心。云俏上回来传话说,那个庄子里头都是些糙汉子,一个个轴得很,根本不服管,求自己赶紧想法子让她回太傅府。可回来二字,谈何容易。孙氏把头埋得低低的,为刚才的莽撞而后悔。
另一边,顾轻幼被说得心里暖洋洋的,咬咬唇一笑,又替李绵澈夹了一根春卷,才有几分赧然道:“小叔叔你这么好,能不能再帮我个忙呀。”
“你说便是。”李绵澈咬了一口春卷,赤小豆入口软绵甘甜,让他不由得微微蹙眉。
“您帮我出出主意,怎么说呢。”顾轻幼的双手抱住自己的胳膊,望着窗外楼阁上的脊兽略一思忖,方道:“就好像您有一块喜欢的玉佩,可它有一道难以弥合的裂纹。您还会喜欢它吗?”
李绵澈刀削般的面庞上淡淡漾起笑意。“这可就难说了。”
“我不明白。”顾轻幼朝露般清澈的双眸上睫毛轻抖。
李绵澈将手中的象牙筷子对齐放在案上,双眸锁着顾轻幼白皙精致的脸庞,悠然却又正式道:“人心反复,各有千面,是很难用玉佩做比拟的。”
“这回明白吗?”他目光惬然。
顾轻幼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一耸肩膀道:“好吧,那我就不瞒小叔叔了。是孟公子。其实今天林馥儿刚开始过来找茬的时候,我就看见他站在桂树影里了。可小叔叔你知道吗?他一直都没出来帮忙,哪怕是劝阻几句也好呀。直到最后事情都平息了,他才肯露面。”
说话间,顾轻幼轻轻噘着嘴唇。烛光摇曳之下,更显唇色粉嫩。
李绵澈的喉头轻动,蹙眉道:“所以?”
“我有些不高兴。若我身边的人遇上什么事,我肯定不会坐视不理。”顾轻幼以受托腮,让脸颊显得多了几分圆润可爱。但她眉眼里有些许的嫌弃之色。
“若孟公子有苦衷呢。”李绵澈声音悠淡,目光蕴着猜度。
“这我倒是没想到呀。”顾轻幼挺直身子,鹿眸里多了几分光彩。“小叔叔你说得有道理。要是孟公子有苦衷呢,我可就误会他了。”
李绵澈将甜腻的春卷推得远了一些,继续道:“的确。不过经历一件事罢了,又怎能对孟小公子妄下定论呢。那样,岂不是太过偏激了些。”
“是啊。”顾轻幼连连点头。“还是小叔叔说得对。怪不得朝堂上的人都怕您,您最聪明了。”
这叫聪明吗?李绵澈不置可否,只是唇畔噙笑。
顾轻幼却十分心满意足,又连连夸了几句,才肯用膳。
唯余孙氏吓得一身冷汗,再没敢开口。
是夜,李绵澈一人回了世安院。
他才一进门,晚淮便见到他将腰间戴着的玉佩随手解下,扔到了一边。
许是累了。晚淮想,他道了句早点安歇,便扭头退去。
不想却又被唤住。
“明日就传孟将军携子来见。”李绵澈冽然道。
“明日?原本定得是后日。只怕孟将军……”晚淮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自己好端端的替孟将军说什么话。
“是。”他略略拱手。
但心里还是有些纳闷的。大人任太傅一职四载,几乎每件事都会在规定的时候去做,不会早一刻,也不会晚半炷香。今日倒是难得,竟然临时改了主意?
到底有什么事让太傅大人变得心急了?一定是朝政上的事,晚淮心想。
一顶四尺内阁的轿辇停在了太傅府门前。轿内一人宽臂厚肩,虽须发微微发白,但目光炯炯,正义凛然。他身边的另一位男子却白面无须,眉眼如玉,姿容清秀。
“父亲,人家都说太傅大人很是难缠,怎么您倒是不害怕?”孟庭轩的笑容有些僵硬。
孟昌盛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冷哼一声道:“你这性子真是像极了你那不成器的舅舅,当年他也顶着什么四公子的名头,胆子却比谁都小。”
骂归骂,毕竟是自己儿子,孟昌盛继续道:“太傅大人的确是厉害,可但凡怕他的,都是心里有鬼之人。你父亲这辈子一件亏心事都没做过,有什么可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