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太后脸色沉了沉:“严氏和庄氏的人怎么说?”
上官弘回答道:“安固县的严满说,原为大王奉斩蛇剑。大夏县的庄家次子庄恩齐说,原以玉带之誓,为大王兵进长安。”
杜太后听完只觉又好气又好笑,显然两家还是受到了陆昭的言论影响,用了汉高祖的典故来反过来拍自家的马屁。但两家皆出自偏远小县,一个却言之凿凿要奉斩蛇剑,另一个则是大言不惭要挥师长安。斩蛇剑,呵,他家也配?大夏县人口才多少,庄家能凑个一千部曲就不错了,还敢言玉带之誓,这是还要讨价还价呢?
此时王韶蕴安慰道:“太后千万莫与这些人置气,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人家,说话措辞没个忌讳。”说完又问上官弘道,“陇西太守彭通呢?还有守故关的那个武将牛储。他俩都问话了,临走就没说什么?”
与其他家不一样,这两家最初都是派了本族担当要职的头面人物来的。一是位置实在太重要,一旦做了决策,影响层面会很大,所以当事者亲临的观感尤为重要。同样,他们也不会当即就做出明确的表态。毕竟作为陇西郡守,彭通也有责任和各家沟通,而牛储作为掌管通往金城郡门户的重要守将,只怕也要先回去在麾下将士和底层士兵中摸个底。
上官弘道:“牛储没说什么。倒是陇西太守彭通说要先回去与大家商量,还称赞陆娘子妙辞,来日还要请教一二。”
“哦?”杜太后有些惊讶,“看来她的话分量还不小啊。既如此,那再等上几日,待各家再聚时,让她再说一说。”
“太后。”面对杜太后的兴致盎然,上官弘觉得自己有必要打断一下,“陆娘子虽然清词妙句,但臣觉得宴席上的那番言语还需细细思量。这个陆娘子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太后若要用她,还需再试试她的忠诚。退一万步说,即便她不忠诚于太后,也要试试她这个人有没有害人之心。”
王韶蕴同样点头附和:“陆昭今年十八,比鸿儿还要小些,行事举止却不知强多少倍,单论心机,鸿儿在她面前,那就是个雏儿。此人格局非同寻常家,也非池中之物。相国所言有理。”
杜太后听罢点头道:“那便依相国所言,试她一试,只是不知相国有何妙计?”
上官弘笑着道:“那便请太后和王妃与臣一道演一出戏吧。”
这一日,天气绝好,金城才落了一场雨,气候不似往日干燥。晨风温凉,陆昭便在玉京宫的园子内信步而行。继上回杜太后设宴以来,王韶蕴便免去了她的禁锢,允许她在玉京宫的指定范围内走动,但也时时有人跟着。
此时,她住所的掌事葛忠寻了来,见了她便道:“陆娘子,太后和王妃想请娘子去一趟葆盛堂叙话。”
陆昭笑着点头道:“那我这就过去。”
葛忠带路,陆昭并不习惯别人扶着她走,宫女们倒也省了一桩麻烦。她步子飞快,走路带风,葛忠的脚程倒比往日还快,走到半途已觉得有些气喘,回头一看,陆昭却还是神色如旧,因陪笑道:“娘子怎么不用辇?王妃早就命人备下了,以后娘子出门坐辇轿,既轻快,又舒服。”
陆昭和蔼一笑道:“王妃费心了,走路其实也挺好的,这园子漂亮,我走走停停,倒能多看些风景。”不知不觉间,陆昭将脚步放慢了些。
这种润物细无声做法,同样感染了前面带路的葛忠。“娘子喜欢,便常住宫里罢。娘子爱什么花?奴婢和种花草的太监有些交情,娘子告诉我,开春前奴婢提前种上。”尽管陆昭是质居于此,但这番话却实实在在是出自葛忠的肺腑之言。这个小娘子真好,谪仙般的人物,待下那么体贴。
陆昭到了葆盛堂,杜太后、王韶蕴和上官弘三人都在,此时正在赏鹤。西北风物养这样的雅禽十分不易,倒也难得这两只鹤羽毛生得明亮水滑,顶上红如朱砂血一般。
陆昭与众人一一拜见。之后王韶蕴自去逗那两只鹤,杜太后拉了她的手一同坐在廊下,道:“相国昨日弄来的,说是关中有个世家子送给他,他不会养这个,干脆放到我宫里来。我呢也就看个热闹,人老了,偶尔看一回新鲜。过几日让他们放园子里去,开春宫里要办金翟宴,你们小娘子一起赏玩吧。”
陆昭低了低头,微笑道:“如此倒是我近水楼台,先一睹为快了。”
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只见王韶蕴小跑着回来,虽然仍是惊悸犹存,却还挂着笑。
“吓死我也。”王韶蕴坐了回来,抚着胸口道,“那只鹤竟差点扦了我一下。”
上官弘听罢笑着叮嘱:“王妃小心,鹤虽优雅,但刚羽利喙,也是猛禽,即便圈养着,也要时时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