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捧着还很温热的碗,眼中也被这袅袅上扬的雾气影响,多了一层朦胧。
她还和从前那样,对宦官没有轻视,却又比从前温柔许多——
不是高高在上不知疾苦的随手施舍,而是平等的随和的平常的关怀。
只是,这份关怀,到底是为了什么,又出于什么,他一时不愿深想。
以他多疑且对世人怀疑冷漠的观感来看,只要深想下去,便不会是一个好的结论。
扯了扯唇角,他呵了声,但还是拿起筷子,没有犹豫地,夹起一个圆滚滚胖嘟嘟的元宵,放唇边,咬了口。
甜甜的芝麻糊馅儿一下在唇齿中溢开,甜得他不适地蹙了下眉心。
很快又舒展开。
这个味道,居然还不赖。
当然了,她说过,是她觉着厨房做的不错,才送来的。
沈昭慕沉默地吃着,原本以为才从地牢那地方出来,会没有食欲的,但他居然很快就将一碗吃光了。
最后还端起旁边的汤盅,喝完了一盅汤。
胃中暖洋洋的,还很饱,他极少让自己吃这么饱,尤其是夜里——
饱暖思淫欲,吃太饱会懒怠,降低警惕性,而他这样的人,行走在暗夜中,刀口舔血都不足以形容处境。
怎能毫无防备地在床上睡熟过去?
沈昭慕,你又乱了。
这不对,你莫忘了你的身份。
===2079冷宫贵妃vs美貌厂公(28)===
“哟,奴才真是该死,贵妃娘娘没伤着吧?”
池芫见难得连续几日天晴,便带着雀儿去御花园赏花(划掉,钓“鱼”)。
结果从假山经过之时,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响动,她便好奇上前,结果就被人狠狠地撞上了肩膀。
她一下就往后跌去,直接一屁股坐地上了。
肩膀疼得她抬头就恶狠狠地瞪着“肇事者”。
西厂厂公李阔。
他穿着一件深褐色的大裘,一双小眼睛笑眯眯的,但却莫名叫人觉得不舒服。
雀儿原本想要呵斥的话,在看清李阔的脸时,便噎了回去。
如今这人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谁敢得罪?
贵妃才出冷宫,不宜得罪此人。
池芫看着李阔这涂了不知几层粉的脸,再看他这明明在笑,但就是叫人觉得怀着恶意的神态,在雀儿的扶持下起身,直接无视了李阔递过来的手。
“李厂公这可真够不小心的,不过本宫也能理解,就你这双小眼睛,看路时怕与我们这些眼睛大的所见宽度不一样吧。”
池芫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尘,张口就挖苦李阔眼睛小。
雀儿抿紧了一双唇,才不至于当场笑出来。
娘娘这嘴上功夫,真的是日益见长。
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李阔闻言,立时不笑了——大概他自己都清楚,他一笑,眼睛就更小了。
这贵妃,还真是数月不打交道,当刮目相看了。
从前只会以权压人,仗着池重的势,狗眼看人低,如今却会使软刀子了。
“娘娘说的是,奴才一介阉人,卑贱貌丑,自然不能和娘娘这样的美人相提并论。”
他拱手,垂着脸,不叫池芫看自己五官,避免被她嘲讽。
但池芫听了这话,立时吸口气表示疑惑,“不对。”
“?”
李阔微一抬眼,不过,叫他失望了,女人这漂亮的小嘴一张,就是刀子。
“同为宦官,沈督主倒是生得唇红齿白,俊美非凡。不过李厂公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在相貌上不扬,定然有其他方面的能耐,才能叫皇上对你另眼相看。”
池芫阴阳怪气完了,假模假样地伸手甩了下帕子,扶了扶鬓间,姿态拿捏得到位极了。
“雀儿,这儿空气不好,本宫闻着尽是庸脂俗粉味儿,扶本宫回去歇着吧。”
李阔暗自咬牙,低着头,表面还是维持着恭敬。
“奴才,恭送贵妃娘娘。”
这个李阔倒是能忍,哪怕如今身居高位,但在皇帝和后宫这些个贵人面前,依旧以“奴才”自居。
难怪皇帝男主能忍他,扶持他,打压沈昭慕。
毕竟,沈昭慕身为宦官,掌管比西厂更为重要的东厂,一旦失控,对皇帝而言,那就是皇权不稳,下个池家罢了。
池芫一走,李阔抬头,满脸的阴沉。
他嗅了嗅自己身上的熏香,脸拉得老长。
池芫,你别太得意。
“厂公。”
等人走远了,假山后走出一小太监,李阔看了他一眼,“走的时候谨慎些,别被发现了。”
“是。”
方才好险,险些就被贵妃知道他在向厂公通报消息了。
等小太监也走了,李阔才弹了弹袍子,一张涂得白到渗人的脸上,划过一丝算计。
御书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