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云拒绝了沈七的提议,又吩咐道:“把他叫来。”
说着他转身进了正堂,在上首位置坐下。
沈七点头应“是”,脚步匆匆地向偏院走去,不消片刻便带着人进来了。
简寻大步走到堂下,微微仰头,看上坐在主位上的人。
隔着一个正堂的距离,遥遥相望,两人四目相对。
故人相见不相识。
宁修云有一瞬间以为简寻会对他展颜一笑。
却见简寻面色平静地在下手位置行礼,恭敬道:“臣简寻,任江城驻军营兵营主簿,听候殿下差遣。”
乍然从简寻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宁修云有片刻恍惚,但转瞬间又反应过来,如今他们是君臣,是陌生人。
宁修云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简寻,没有第一时间让对方免礼。
简寻的表情、行为、乃至说话的语气,无一处不恭敬,但宁修云看得出来,这人在那里脊背挺拔,即便俯首低头,仍然挺直如松柏。
毕竟他姓简,江城简氏遗孤。
他很好奇简寻为何会来太子身边自荐,不管是按照原书的走向还是以他对简寻的了解,这人合该去南疆战场发光发热,而不是在这里给太子做随侍。
简寻会违背本心留在江城,无非是为了别人……为了谁?
是傅如深这个眼看着要和江城世家叫板的长辈,还是别人?宁修云无从了解。
他们之间情爱牵扯、纠缠不休,但对彼此的本性乃至过往一概不知。
单凭原书中对简寻未来丰功伟绩的撰述,宁修云很难将那个书中为人称颂的帝王和如今青涩又诚挚的简寻联系在一起。
一直到这个时候,宁修云才正视了这个问题,他其实并不了解简寻,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环境、什么样的经历造就了如今的他。
宁修云眉毛一皱,眉骨压出一道厌烦的阴影,但脸上那张铁面具将他所有的情绪压在皮囊之下,看着更像一尊僵硬的石像,麻木不仁。
但当他将视线放回简寻身上,看着这个人等在那里,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这位太子身上,宁修云心里又莫名生出些愉悦。
他何必纠结那么多,至少现在简寻落到了他手里,他有几个月的时间慢慢挖掘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而他,当朝太子,还是个未来会招致天下人唾弃、也同样被简寻厌恶的恶人,既然是恶人,就该做出些恶人的样子来。
宁修云放松了肢体,依靠着桌子,一手支在颊侧,随口问道:“免礼。傅如深递上来的名册说,你出身敬宣侯府,你和敬宣侯是什么关系?”
简寻答道:“侯爷与我父亲是至交好友,我父母亡故后,叔父对我照拂良多。”
至交好友……
宁修云琢磨着这四个字,手放在桌案上轻轻敲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堂内突兀地静了下来,只余下指骨与桌面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
简寻就在这个间隙里用余光打量着主位上的太子。
太子宁远,这位皇室血脉、未来的大启天子,并没有简寻想象的那种威严庄重。
即使那一身蟒袍华丽而肃穆,这人举手投足之间的慵懒洒脱仍然遮掩不住。
不像是威重的皇亲国戚,连带着那人脸上的一副铁面具都透出些古怪来。
这天下无人不知太子身上的批命,知道对方乃是为了大启国运不可在外展露真颜,简寻却觉得这更像是太子防备他人窥探的手段。
这样的想法刚一冒出来,坐在那里的太子却好似听见了他心中所想,站起身缓步走到了他面前。
简寻有些做贼心虚,身上的肌肉都下意识绷紧了,摆出了少有的防备姿态,好似面前这位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宁修云也觉得有些稀奇,但现在他打算做些更稀奇的事。
他语气淡漠地命令道:“抬起头来。”
简寻依言抬首,两人目光相接,隔着那层遮掩面目的铁皮,简寻惊觉这双漠然的眼睛看起来竟有几分熟悉。
他正在脑海中思索这熟悉感从何而来,太子便略弯了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进了些许,那人目光带上些许玩味,轻声说:“敬宣侯既然把你送到孤这里来,有和你说过让你做些什么差事吗?”
“殿下随意吩咐便是。”简寻摇了摇头,如此说道。
“什么都可以?哪怕是你不愿做的?”宁修云目光危险地在简寻身上流连,□□的暗示已经送到了简寻耳边。
简寻不明所以,只答:“只要能为殿下分忧。”
简寻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如此问,在其位谋其政,如今他就是被派来给太子调遣的,自然要听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