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有话,处处机锋,好似太子会遇上些什么危险似的。
但众所周知,太子殿下一直被护卫营保护,病愈后甚至鲜少面见车队里的官员,太子车驾简直被守得像铁桶一般,哪会有危险可言呢?
裴延不过是想说,偷梁换柱这种小儿科,他早便知晓了。
宁修云轻笑道:“裴卿多虑了,沈三武艺高强,比原本的那个小将好上不少。孤没记错的话……似乎是裴家幕僚?”
裴延说:“殿下好记性。”
两人同时浅笑,最终视线交汇,具是目光幽深,藏着些彼此之间心知肚明的隐秘。
从前即便有外人在时,原主也绝不会用“孤”这种自称,原主依赖仰仗裴延的智慧,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只有留住裴延这个智囊,才不至于在前往储君的路上行差踏错一步。
裴延做出了原本两人之间相处的自然姿态,用小字做自称,说话亲近关切又不逾距。
却没想到太子如今连装都不想装了,不仅对他疏离相待,甚至明摆着要打压他这个风头太盛的伴读。
毕竟心腹心腹,若不掌握得当,迟早要变成心腹大患。
宁修云随即一挥袖子,说:“裴卿若是没有别的事,便让沈三送你回去吧。到底是大病初愈,要好好养着才是。管巡抚已然病倒,再少一个裴卿,孤可真是于心不忍啊。”
他怎么会不知,裴延有“裴三郎”的美称,但却故意句句都往对方的痛处戳,就想看看裴延会什么时候破功。
却没想到这人耐心真的极好,伪装的功夫也修炼得炉火纯青,半点都没有要发作的迹象,就是不知道藏在衣袖里的手掌有没有攥成拳头。
裴延没有接受宁修云的好意,转而说:“臣还有一事想问,江城郡守傅大人传来消息,想送些人到殿下这里当差,这些人不知底细,身家背景都是江城人的一面之词,殿下真的要答应收下这些打杂的?”
宁修云目光一凝,迅速接收着裴延话里传达的信息。
他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一时间无法判断裴延的话是真是假,他刚刚换回太子的身份,沈三还没有向他提过这件事。
宁修云坐直了些,冷哼一声,说:“沈三?”
带着疑惑的尾音让在场的两人同时心中一震。
这么好的离间机会,裴延怎么可能会放过。
他神情讶异,有些犹豫地说:“这已经是昨日的传信了,原来沈统领还未向殿下禀报吗……?”
裴延语气分明有着真切的疑惑,但还是温柔地替沈三辩解:“许是沈统领事务繁杂,把这点小事给忘了吧,也不能怪他,毕竟能者多劳。”
这话好像是在为沈三开脱,但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沈三是个粗人,想不明白其中关窍,只觉得裴延对他的恶意不小。
沈三立在一边,被这急转直下的事态惊得瞪圆了眼睛,“这……殿下……其实……”
沈统领笨嘴拙舌,不知道如何解释,傅如深联合江城世家权贵,要向太子殿下举荐人才一事,他早便知道,但其中还有其他隐情,他本是准备在车队抵达江城之后再禀报的。
但经裴延这么一说,显得他好像是玩忽职守、有意怠慢一般。
裴延笑容温和,笑意却不达眼底,目光深处泛着冷色,三言两语就抓住了沈三的错处,捅到太子面前,离间还在磨合期的主仆对他来说十分容易。
宁修云坐在上首的位置俯视着这个看似谦逊温和,实则睚眦必报的青年,忍不住轻笑一声。
裴延表现得十分毕恭毕敬,回禀完这件事之后,他便目光恭敬地垂落,行礼的姿势哪怕是礼部最苛刻的侍郎官,也挑不出半点错处。
但这种手段都是宁修云玩剩下的,裴延想在他面前班门弄斧,还是太嫩了点,他轻易便能看穿裴延的计量。
裴延就好像耐性极好的毒蛇,隐藏在暗处,用身上的伪装装出一副无害的样子,等到猎物放松警惕,变回一击即中。
更可怕的是,他会麻痹你的神经,让你到死都不知道凶手是谁。
自私自利,步步为营,不择手段,裴延这个人,有做智囊的能力,却擅毒计,委实是一把双刃剑。
宁修云摇了摇头,制止了沈三的辩解:“不必多说。不过是一些跑腿的,到时候打发他们做点杂活就是了。”
裴延闻言笑道:“殿下若是不喜欢,回绝了便是。”
宁修云目光悠悠地看着他,反问道:“是吗?孤还以为裴卿会劝孤,江城的世家不好相与,而且都是缴税的大户,为了在外的名声着想,应该忍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