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间他听到跟着自己的同僚议论。
“他看起来情况不好,我们还要带着他继续走吗?”
“他之前说着这里距离南疆外的平原已经不远了,要不干脆我们拿了他背着的那彭氏首领和儿子的首级,回去把军功平摊吧?”
“……你们还是人吗!?要是没有小都统,你们会活到现在?”
“你们看——那是什么!?”
耳边似有一声狼嚎,在众人慌乱的脚步声中,简寻彻底失去意识。
*
简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坐在父亲的床边,听他最后的教诲;他梦见自己和叔父吵架,执意弃文从武;他梦见自己与师傅远行巴蜀,危险重重;他梦见自己与傅景重逢,把酒言欢。
他梦见玄青观一见惊鸿,上元夜醉风楼中红烛帐暖。
然而渐渐的,那个月下和他相拥的人影逐渐模糊起来,另一道身影出现在眼前,对方手执长剑在夜色中直至自己咽喉。
他很思念他。
他在思念谁?
简寻的意识浑浑噩噩,一会儿是修云的身影,一会儿是太子的模样。
据说人只有快死的时候才会面临走马灯,他现在难道也是这样吗?
他隐约感觉自己到达了一个温暖的地方,因为失血过多而冷下去的身体也有了回暖的趋势,他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却好像有人轻柔地帮他涂上敷药。
那人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万分珍重,好似失而复得。
那人守了他很久,久到简寻以为对方不会离他而去,但他意识一阵起伏之后,他能感觉到手上的触感消失了。
简寻在昏沉中皱眉挣扎,周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好像有人在闲谈。
“你们不知道当时的情形有多危险,小都统昏过去,一群野狼围了上来,但那头狼一见小都统便又领着狼群掉头走了——狼都怕小都统,你说神不神!”
“你这吹牛皮也要有个度啊,太扯了吧?野兽哪会怕一个晕倒的人。”
“你不在场不知道当时的凶险,要不是后来将军派来搜山的人找到了我们,我们哪有命活啊。”
……
四周嘈杂的声音让简寻从困顿中挣扎着睁开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营帐灰白的穹顶,看着让人眼晕。
他脊背上拿到巨大的刀伤似乎已经愈合了一半,此时再起身,痛感远没有昏迷前那么强烈。
简寻环视一周,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单独的营帐中,他身上只着里衣,伤口都包扎得很好,隐约有股淡淡的药味。
简寻头有些发晕,但已经下意识开始寻找自己的重要物品,他四处看看,终于在另一边的矮桌上找到了干净的外衣和那三样东西。
同心结已经被血浸透,暗红色看起来十分陈旧,玉佩也磕掉了一个角,不详原来那么莹润光滑,腰牌……腰牌不见了。
简寻怔愣片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东西属于孟家,他是从太子手中拿到的,太子将东西取走了?
简寻喉头一梗,有些怅然若失。
他披上外衣,准备出去看看,刚一掀帘子,便看到营帐外原本聊天的兵卒们都向着某一方向奔去。
简寻随手拉住了一个人,问:“这位兄台,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表情兴奋地说:“你还不知道吧?隔壁七营的孙兄和他小情人闹掰了,好像吵起来了,我要过去看看。你也要去?”
那人上下打量了面色苍白的简寻一眼,深深感叹这人实在是身残志坚,都受伤了还要去凑热闹。
他对简寻招了招手,“那跟我来!”
简寻看着他的背影犹豫片刻,还是跟着他向人群聚集的方向走了。
那人见他跟上来,没忍住跟他分享情报:“你听说了吗,孙兄那个小情人来头很大,人家看不上他所以才要求分开的。”
简寻点了点头,“略有耳闻。”出发去西南之前,简寻就听自己营里的兵说过这件事,但具体的他没听见。
那人摇头晃脑,压低声音说:“据说那小情人就是从前醉风楼的云公子,假死出逃和他走的,现在孙家不认孙兄,那小情人自然不会和他过苦日子。”
“云公子”三个子一出,简寻的脚步陡然停住了,他眼含震惊,不可置信地问:“什么!?”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说话的那个士兵。
那人一脸奇怪地看他:“你那么震惊做什么,这不是什么秘密了,喏,就在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