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便引来一阵笑骂声,问他是不是让云公子昨晚伺候人累着了,老板只笑眯眯地,一言不发,好像这样就能隐去这光鲜楼宇下的藏污纳垢。
底下的宾客虽然有些不满,却没有人敢在醉风楼闹事,这背后的人来头大着呢,谁会为了个清倌不要命呢。
三楼雅间。
一根红烛点在床前,一个白衣青年懒散地倚在床头,正阅读手里拿着的书卷。长发松松一束,散下来的少许碎发贴在脸边,烛光下,清丽的面容落上一层暖光,偏深的眸色和略微上挑的眉眼平添了些妖魅,细看之下竟有些不易察觉的异域风情。
窗户留了些缝隙,往里透了些冷风,下人走到近前:“公子,事情都办好了。”
“嗯。”这位好像被人垂涎而不自知的云公子应了一声。
“公子这几日还是不要下楼了,舟车劳顿,应该多休息。”下人关切劝道。
修云轻笑一声,终于舍得从那本书上挪开视线,对他说:“沈三,你是怕我累着,还是怕我会听到楼下那群人的污言秽语啊?”眉眼之间笑意流转,似乎对那些事混不在意。
沈三一愣,恭敬道:“都是些浑话,别脏了公子的耳朵。”
“这醉风楼可是个天下人心向往之的销金窟,谁不想来这里坐上一坐?为美酒,为美名,也为美人……”修云看着那晃悠的烛火眯了眯眸子。
江城这个地方,虽然毗邻南方边境,但商贾中转,农田富庶,世家盘踞,每年上交朝廷的税收可以说是个天文数字,可实际上怕是都比不上这醉风楼一月的银钱流水。
“官吏清廉,百姓和乐,确实是个好地方。”修云轻声感叹道。
话语悠悠,带着点未尽之意。
沈三跪地俯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这面皮上的东西撕破了,江城是个什么地方明晃晃地摆在眼前,这个吃人的妖兽就这么披着人皮在大启招摇过市。
“行了。回去歇吧,没叫你就别过来了。”修云将注意力再次移回了书上,也不打算再和沈三谈些有的没的。
沈三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起身遥遥一拜便离开了,走时严实地合上了门扉,将一瞬间露出的嘈杂尽数掩了下去。
修云却没什么睡意,他放下书,起身走到桌前坐下。
点上油灯,抽出一张宣纸,研磨提笔,寥寥几下就在上好的宣纸上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像,剑眉星目,就这么一点点,昨日的记忆立刻就蹦了出来,刀刃抵在脖颈的感觉刺得他头皮发麻。
狼毫在纸上悬停,立刻晕染出了一片墨迹。修云把宣纸一折,曾经黑暗里窥见的一点风光立刻消失在眼前。
修云一手撑着脸颊,手指指节轻轻扣了两下桌面,盯着那合上的宣纸,低喃道:“有勇无谋的小莽夫……”那压低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好似情人耳语。
忽地,便听到楼下突然传来喊叫声,街道上似乎有官兵喝退行人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响。
“给我搜!”
“附近的可疑地点一个都不要放过!”
“这贼人打伤了江大人,找不到人,拿你们是问!”
——江大人?
修云眉眼一动,想起来了。这江城势力错杂,江家就是其中一脉,祖上三代功勋庇荫子孙,老侯爷急流勇退,从前一次夺嫡之中抽身,来到江城,是这城里少有的外来户。
不过能从江城的世家里后来居上,可见这老侯爷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江家在江城一贯是好名声,能在上元做出行刺江家人的事……
可真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修云眯了下眸子,或者说,莽夫?
忽地,视线中的烛火抖动了一下,修云还没来得及动作,一把短刀就横在脖颈前,冰冷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捂住了他的嘴,那人身上的冷气随着身体的靠近钻进了他的衣领,激起一阵战栗。
刀刃往上抬了抬,修云立刻会意,站起了身。
身后那人比他略高了半个头,烛火下的影子映在墙上,两人一点一点向内间退去。
性命攸关的时候,修云却一点都不紧张,他低垂的视线在那短刀雕着的红纹上停留了一瞬。
这个大半夜闯进来的男人武功十分了得,脚下的步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屋子里只有修云一个人的脚步声,他仔细凝神,察觉到身后这个男人呼吸略微有些沉重凌乱。
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人的动作同时停住了。
雅间外,沈三把带头的江成和拦在了门口:“江大人,留步。”
“你这是什么意思?”江成和皱眉询问道。
他知道这醉风楼的老板最厌烦有人粗暴的查他的地盘,所以这次上门是他亲自带着家仆来的,还给那位老板递了消息,面前区区一个下人也敢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