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遭到这一连串质问,简寻也不恼,把刀收回去,反问道:“清醒了?”
“明知故问。”傅景揉了揉太阳穴,把眼前半满的酒杯推远了些,他已然看出简寻这是有事找他,而且还是正事。
“近些日子,你可有在守军营里听到什么风言风语?”简寻在他对面坐下,开口问道。
傅景动作一顿,缓慢放下手,他仔细打量着简寻的表情,也跟着反问:“谁和你说了什么?”
简寻于夜色中匆忙赶来,佩刀染血,神情严肃,可这人作为太子亲卫,今日分明一直在太子营帐中候着,怎么会是这副样子?
除非太子身体不适本就是掩人耳目的借口,实则带着亲卫离开了营地,留裴延一人在主营帐中混淆视听。
这附近有什么是值得太子微服出巡的?
——西山。
不需要简寻回答,傅景就已经从蛛丝马迹中猜到了其中关窍。
果然,简寻下一句便是:“西山闹匪患已经半年有余,江城守军到底知不知情?”
傅景看他一眼,伸手又把那酒杯捞了过来,仰头一饮而尽,长叹一声,道:“知情。至少以韩林为首的守军营高层早在半年前就知道了。宣城剿匪雷声大雨点小,韩林和那边的守将有些关系,对方好心提醒他有一窝山匪逃脱,反而给韩林递了个烫手山芋。”
傅景目光幽深,想起十几日之前,自己和守军的教头们喝酒侃大山,因为近期西山的匪徒愈发凶蛮,短时间内劫了好几次商队,教头们便抱怨了几句。
傅景抓住机会旁敲侧击地询问,这才知道西山匪患已经被放任了如此之久。
“韩林知道守军营是什么样子,出兵剿匪,不过是送这帮人去死,他不敢动手,便以匪徒没有威胁到江城治安为由龟缩在守军营里不动,其他人都和他是一个德行,能避则避,一拖就是大半年。”
简寻眉毛一拧:“你知情不报?”
他捏着腰间的佩刀蠢蠢欲动,似乎傅景若是认下他当场就能大义灭亲把人给绑了。
傅景嘴角一抽,说:“我没有证据,这伙山匪但凡劫道都是赶尽杀绝,甚至还有江城守军在遮掩消息,我口说无凭。”
“我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便走访了西山附近的三个村子,劝说他们暂时搬走,但是谁会因为不知道真假的传言背井离乡?”
简寻闻言松了口气,不赞同地说:“你该早点告诉傅大人。”
傅景:“你我都知道江城是什么情况,我父亲手下根本无人可用,告诉他不过是让他再多一个烦恼。”
傅景知道自己的父亲担任这郡守一职顶着多大的压力,他仅有这一点点的私心,希望父亲身上的担子能轻一点,一直到围猎前,他还在走访西山附近三个村子的村民,可惜收效甚微。
简寻沉默了。
傅景说的确实有些道理,江城好像一个摇摇欲坠的城楼,内忧外患,身为郡守的傅如深但凡行差踏错一步,都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傅景扶额道:“我本想将此事禀明太子,但……”
“怎么?”简寻双手环胸,狐疑地问。
“实不相瞒,我和父亲想得完全一致,希望在众目睽睽之下禀明匪患一事,逼迫那位派兵剿匪,但接风宴上那一遭,我便犹豫了。”傅景目光游移,底气不足地说。
傅景和傅如深不愧是一对父子,虽说是为了百姓着想,但都在把太子架在火上烤,没考虑过太子本人的所思所想。
傅景之前觉得只要能救人,做些大逆不道的事也没什么,他甚至做好了舍命谏言的准备。
但太子在接风宴后斥责了如此行事的傅如深,说明那位殿下极为看重上位者的尊严和权柄,决计不会任人摆布。
傅景一时间没想好如何走下一步,便拖到了今日。
等等,简寻是怎么知道匪患一事的?
傅景猛然抬头,问:“你知道匪患是因为……?”
简寻沉重道:“河西村被屠,李家村早已成了匪窝,剩下的那个还不清楚情况。恐怕你去游说的时候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李家村的匪徒怕杀了你惹上麻烦,这才放你走了。”
傅景攥紧了手中的酒杯,悔恨道:“我应该早些做决断的。”
如果他没有瞻前顾后一直犹豫,或许河西村的百姓就不会被屠杀。
傅景攥拳重重捶向桌面,酒杯在他手中碎裂,碎片割破皮肤,顿时血流如注,然而此刻这一丁
点疼痛无法让他把心中的愤恨发泄出来。
简寻静静地看着,没有规劝,只是说:“你和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