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宴辞,所以他对宴辞的经历感兴趣,对宴辞的过去,有着天然的探知欲。
那是逐渐深入对方世界的证明,谢究白也喜欢这种感觉。
宴辞整理了下思绪,缓缓开口:“大概是在我到了谢家之后吧……”
那时他才十三岁,刚被谢究白捡回谢家,但那时谢究白刚丧母,也没多的精力和心情管他。
所以宴辞仍然是个游魂,只是有了住的地方。
在谢家的第一年过年,每个人都有亲人依偎,只有他是孤身一人,也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每天就像具尸体一样,到处在街上闲逛。
过年的前几天,他遇见了一个老奶奶,是个拉着自己种出来的菜,来菜市场卖的农民。
老奶奶在上坡的时候,因为路滑,导致装菜的车翻了,菜洒了一地。
老奶奶边弯着腰去捡,边一个人自言自语,咒骂着什么。
什么老天不开眼,天生烂人,活该被作践。
她应该是在说她自己命苦,才这样被上天对待。
但那语气,还有说的话,实在太像秦翠了。
宴辞当时路过,在旁边看着,听见那些话,顿时心头恶意滋生。
他坏心眼地捡了地上的几根萝卜,当着老奶奶的面,抱着就跑。
老奶奶看见了,浑浊的眼珠子都瞪圆了,追在他身后扯着嗓子破口大骂。
骂他是没教养的狗东西,欺负老年人是没娘教。
跟着追了几步后,老奶奶体力跟不上,又怕地上的菜被别人捡了,只能停住脚步。
第二次见面,是除夕的前一天,宴辞又在外面闲逛。
因为看见一群混混走进了蔬菜市场,他想看看这群人要干什么,就跟着过去。
结果从老奶奶摊前路过时,他认出了对方,停了下来。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当即就叉着腰骂他,比之前的话还要难听。
宴辞乐得看她跳脚的样子,竟然就站在原地听她骂。
老奶奶骂累了,喘着气坐下来,从旁边的热锅里,盛了碗不知道什么汤,还冒着热气儿那种。
她见宴辞盯着看,就递了碗过去:“喝,暖了身子再听我骂。”
宴辞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神经,真就接过来喝了。
然后画风就变成了,一老一小,蹲在台阶上,手里捧着买热气的汤,一口一口地喝着。
老奶奶骂到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没话了,开始说教:“你这个年纪,学什么不好,学抢劫,那几个烂萝卜,你抢走能干什么?”
“你这个年纪,就该在学堂里好好念书嘞,以后才有机会出人头地,才能赚大钱嘞。”
“不然就只能像我一样,没出息嘞。”
宴辞只当是蚊子在耳边叫,把汤喝完,就走了。
过了会儿,他回来了,怀里抱着昨天被他偷走的几个萝卜,往老奶奶的摊位上一扔,说还给她。
老奶奶讶然,问他把萝卜放哪儿的。
她以为这小子是个不正经的,指定拿去换东西了,或者吃掉了。
没想到还能要回来。
宴辞诚实说,他堆了个雪人,把萝卜塞在了雪人的肚子里。
因为他的雪人堆得极漂亮,竟没有人去破坏,所以一天了,还好好地在那儿。
老奶奶有些被气笑了,数落了他一番。
在他走前却说,让他明天接着来,还请他喝萝卜汤。
她只以为宴辞是哪家的叛逆少年,来她这儿待着,总比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学坏了好,他爹妈也省点心。
那天宴辞走前还在想,原来那汤是萝卜汤,还挺好喝的。
第二天他照旧过去,两人又闲聊。
今天他却发觉,老奶奶对他的态度,与之前很不同,似乎多了些无奈和心疼。
结果他汤还没喝上一口,突然一群混混不知道从哪儿出来。
他们跟另一波人起了冲突,双方打了起来。
而且很快波及到了老奶奶的摊位,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躲。
眼看一根棍子要落下来,宴辞也没有躲,他早就不怕这些外界的伤害了。
秦翠让他成功练就了一颗无所畏惧的心脏,哪怕是死亡。
或者说,他其实也在渴望着死亡,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
直到一个人扑在他身上,帮他挡了那一下。
老奶□□部挨了一钢棍,当场就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宴辞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蹲在地上扶着她,他也没有手机,不知道怎么叫救护车。
旁边还在打架,一片混乱,其余人怕被波及,连摊位都不要,就赶紧跑了。
他第一次觉得有些无助。
老奶奶抽搐的劲儿过了,反而平静地自己坐起来,摸了摸头上的血,叹了口气说:
“唉,这就是人的命啊,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捉弄苦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