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着的手机紧紧贴着耳朵,也无法阻挡女人的大嗓门从里面传出来,走廊上的人只要靠近一点就能听到,字字句句,清晰可闻。
“病治不好就别治了!住医院不费钱?还当是自己是阔太太呢,一点也不懂我们普通百姓的苦!”
“还有小雪,当初你爸爸车祸出事,要不是我们收留你,你能安稳度过高中考上大学?现在应该多体谅体谅我们,这年头生意不好,温梅现在上的私立高中学费贵得惊人,我手里哪有闲钱啊?”
章雅说话直接,不留情面,刺得应雪的脸火辣辣地疼。
“那户人找上门来时,我是不是二话没说,借了十万块给你们,现在倒好,把我当提款机?”
这些年温茹在外东奔西跑,玩命奔波,钱早就还清了,可章雅每次说出来,都能在气势上稳稳压她们母女一头。
“我没有,舅妈,是医生这么跟我说的……”
应雪无意识地攥紧了衣服下摆,她完全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舅妈才会相信她是真的需要钱。
应雪其实心里清楚,章雅这并不是在针对她,可却比针对她还令人难受。
章雅向来嫉妒温茹的好运,温茹年轻时在家娇养,后来嫁给开着小型货车公司的应父,从未受过什么苦。
而章雅出生农村,干了半辈子农活,对着青春靓丽的小姑子早就暗生嫉妒,待到应家破产,一夕落魄,才算扬眉吐气。
这些年来她没少明里暗里挖苦嘲讽,自家经营的门店越做越大,也总是反复在应雪面前卖惨哭穷。
待到章雅述尽了生活的不易,才轻飘飘地话锋一转:“行了,不过你也挺可怜的,我不是不心疼你这个外甥女,我一会让温荇给你转点,你们可省着点花,别再三天两头来找我了。”
章雅高高在上,语气里满是施舍和轻慢。
应雪攥紧了手机,对着那头连连道谢。
电话挂断后,应雪微信收到了温荇转来的两千块钱,还附有舅舅几句安慰的话,大意是劝慰她温茹的病情一定会好转之类。
可两千块钱,不过杯水车薪。
应雪看着那短短几行字,生不出心力去回复,缓缓蹲下来,抵靠在墙边,满脑子都是早上在医生办公室里听见的话。
张医生说这病症太过复杂,根据温茹的病情恶化程度,接下来如果没有金钱支撑,光是维系生命延续都举步维艰。
他的意思是,她们可以放弃治疗,准备留钱给生人了。
应父出事后,公司的生意也出了意外,接连的厄运几乎要压垮这个家庭。
温茹在外拼搏还债,将应雪寄养在温荇家中,大半年才能见上一次面。
好不容易身上所负的债款还清,应雪考上大学,用打工兼职的钱在外租了一个单间,能够将母亲接来团聚,可是却突然传来这样的噩耗,这要她怎么接受?
*
应雪在这头刚挂完电话,走廊那边也有人在通话。
男人几乎是全副武装,口罩牢牢遮住他的下半张脸,隐约能从压得极低的帽檐下,窥到一双凌厉而薄凉的眼。
这样的打扮在医院并不显得特殊,没有引来过多人的注意。
他衬衫袖口松松卷起,露出一截精瘦的手臂,左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目光淡淡,扫过走廊的方向,问:“你喊我来医院,是为了找这个人?”
电话那头的男声一下子拔高了几个度,听起来有几分激动。
“你看到了!那你也一定觉得很像吧,我第一次在影视城看见她就觉得,她就是白漓,她活生生从我剧本里走出来了!她是为这个角色而生的!”
陆屿眉头微蹙,将险些破音的手机拿远了些,又抬眼看了一眼那头蹲着的女生。
乌黑浓密的头发用头绳松松地束在她脑后,有几缕不安分的发丝偏离了大部队,垂落在肩头,凭白多了几分让人垂怜的单薄。
应雪生得极美,皮肤白皙胜雪,五官温婉如同氤氲在江南烟雨中的春光,朦胧中又透着股明媚。
此时少女抿紧了唇角,微红的眼圈泛着水光,半晌终于忍不住般埋下头,脊背微微颤抖着,仿佛脆弱的蝴蝶。
她好像在哭。
但这并没有引起陆屿丝毫的恻隐之心。
他暗自在心里下了判定,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不觉得。”
白漓在满城风雨中也能巍然不动,坚定地执行任务,而这个女生看起来柔弱、怯懦、不堪一击,像一碰就破的塑料纸。
“有这找人的功夫,你已经面试完两轮了,那些资方推荐上来的人里面,没有一个看中的吗?”
“只有她适合,别人都不行。”
陆屿不带感情地扯了扯嘴角,“你即将开拍的新电影女二,就决定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