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寒一辈子都会在痛苦与虐待里度过。也许,比周寄疆更甚。
谢庭寒不明白吗?他为什么不说?
周寄疆恍惚明白,是谢庭寒不想把这些残酷的现实撕裂开,故意给他看。
哪怕被周寄疆毁了,到了这样的地步也还是怕他伤心。
周寄疆喉咙干涩,开口,卡壳了下:“你,你会选择死亡吗?”
“你想我死吗?”谢庭寒沉默了会儿,小心翼翼问他,“你希望吗?”
就像是前世那样用死逃避一切,逃避没有周寄疆在的每一日。
谢庭寒可以选择死亡。
其实谢庭寒活着本就是折磨,他精神状况更差了,没日没夜睡不着,产生幻觉,难以自持伤害自己的欲望。牢里,别人不敢动他,他身上大多伤都是自己弄出来的。
周寄疆没有回答,只是望着他,然后摇摇头。
“其实你入狱后,我去你父亲墓前,沉默了好几个小时,”周寄疆低低道,“我愧对他,想赎罪,想道歉,却又无话可说。”
他至少是在谢家庄园里长大的。
可是那些年的经历……
谢庭寒摇摇头:“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必……”
他忽而停住了。
那如鹰般锐利的目光,忽而死死钉在周寄疆中指。素来冷傲孤清的男人,此刻身上却溢满了无措与悲伤。
“他跟你求婚了,”谢庭寒声音好似蕴藏怒气,“你们订婚了?”
周寄疆淡淡望着他,没有回答,只轻轻道:“怎么了?”
谢庭寒顿时失去了所有声音。
他能怎么样呢?他已经入狱了,已经失去了一切,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计较的事情。
可是得知周寄疆跟那个姓柳的恶心男人在一起,心里还是疼痛难忍。
周寄疆几乎以为谢庭寒会暴起。
“他很好。”却没想到谢庭寒咬牙蹦出了这句话。
“他比我好,比我会照顾人,比我要阳光自信……”所以你们在一起会比跟我在一起好。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少年时期那些年里他有那么一刻醒悟了呢?那么作为竹马,他们彼此了解,彼此喜欢,肯定会比这世上的任何一对情侣都要过得幸福吧?
可是太晚了。
谢庭寒说到后来,竟然哽咽,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只是好可惜。他连说一句“祝你们订婚快乐”都做不到。
周寄疆沉默着,将他的狼狈不堪都收于眼底,又仿佛感受不到他心头在滴血,笑起来:“谢谢你。”
“那你给我句祝福吧,祝我们白头到老,相濡以沫。”
谢庭寒心理防线彻底溃不成军:“你明明知道我说不出口。”
“可是最后一面了,你也不给我一个祝福吗?”
“……”
谢庭寒还是没有说出来。
最后周寄疆眼神失望,但他好像真的成了一个哥哥,包容注视着他,随即从手边拿了一张纸条递给他。
“我不希望你死,如果你实在撑不下去,不妨看看这张纸条,但是记得,千万不要翻面看。”
周寄疆还笑着说:“我已经放下了,如果你表现好点,早些减刑出狱,或许还可以再来见我一面,以弟弟的身份。”
谢庭寒哭了,像是个孩子,刚学会哭和笑,表情那样拙劣扭曲。
周寄疆手指摸上玻璃,好像想摸他的脸。
谢庭寒精致俊美的面容挤在玻璃上,扭曲了,很可笑。
周寄疆淡淡注视着他,说:“出狱来找我。”
“你会忘记我吗?”
“不会。”周寄疆低低道,“我等你。”
谁也没想到颓废而尖锐的犯人,会在探监之后忽而重拾希望,活得如同温驯的鹿。
犯人们仍旧对他不爽,还找茬,那些监狱长特意被人交代过,也就不管,任谢庭寒在每个深夜疼痛难忍,差点死在每个寒冷的冬日。
没关系。
这世上一切本在他眼里没什么区别,唯一闪耀着的不过是周寄疆而已。
他满心满眼都是减刑出狱,再看周寄疆一眼,他想,有人在等他。
在即将减刑出狱那个冬日夜晚,他攥在掌心的纸条却被那些人撕碎了,丢进饭汤里。
那是周寄疆探监后,谢庭寒第一次动手,把人踹倒在地,那些人像野狗嚎叫着,却动也动不了。
犯人们四散而逃,谢庭寒差点把那个撕碎纸条的人打死。
最后谢庭寒加刑。
那夜他照旧睡不着,把那些从滚汤里捡起来的纸条,一点点拼凑,才能勉强看清那字迹工整漂亮的正楷,上面写着——
祝长命百岁,岁岁有今朝。
那曾经是少年时期谢庭寒生日,周寄疆偷偷走进书房塞在办公桌上的纸条。
包含他的一切祝愿,与干干净净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