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寂疆撑着一把黑伞,清瘦身躯在狂风暴雨里好似随时要倒下,他垂着头等人走过来,听到声响,抬起头。
“你笑什么?”经纪人皱眉,周寂疆前几年就是这样浅浅微笑着,温顺至极的模样。
“你还记得我吗?”周寂疆轻轻问他。
“我不记得。”经纪人不由得攥紧拳,他没带伞,风雨打在脸上,只觉得疼得厉害。
周寂疆没有不渝,他反而意料之中,他继续说:“我对您印象很深。”
他清冽的嗓音如同清晨撕裂黑暗的第一束光,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模糊了。
经纪人听着他若有若无的声音,不由得回忆到很久很久以前那个黑暗逼仄的书房。
青涩纤细的俊秀少年一把推开人,最后落得伤痕累累的结果。
他佝偻着背,走出书房依然是深夜,他忽而看见什么,视线落在一直低垂着脑袋的那个中年男人身上,然后问:“你看到了对不对?”
“窗外那个狗仔,你也看到了对不对?”少年神情麻木疲倦,望向他,眼睛却好像铺了层月光,皎洁干净,他很冷静陈述一个事实,说,“总有一天我会死的。”
其实很多人不知道周寂疆他不是只会纵容主角受,他不是只会逆来顺受只会被人欺辱,他也尝试过求救。
毕竟原剧情,主角受应该是在谢庭寒父亲死后就认真搞事业了,不会再和深情炮灰有任何关系。可是当时主角受欺辱他那样狠,一点儿也没对他失去凌虐的兴趣。
周寂疆当时只是觉得自己比较招人讨厌,主角受才脱离原剧情那样折磨他。他对自己的死亡也隐约有了预感,不想要崩剧情,试图引导主角受,带他去看心理医生,无果。
没办法了,他不能眼睁睁看主角受游走法律红线,这小世界毕竟还是现代社会。
他开始求救,可是所有人都好像看不见。
那时候,中年男人不敢抬头看他,说:“我没有,没有看到……”他不敢抬头看到少年看他失望的眼神。
出乎意料,周寂疆没有责骂他的麻木不仁,也没有蔑视他见死不救,只是习以为常般,沉默盯了他几秒,然后轻轻“嗯”了声:“好的,前辈。”
后来这一幕,成为了经纪人永远也忘却不了的记忆,这是他进入娱乐圈包庇明星做不道德事情的开始,也是他堕落的开端。
其实狗仔不止拍下顶流歌手与周寂疆的亲吻照片,也有别的,黑暗的东西。
在那晚去谢家庄园后,隔了几天,他又去了一次书房,那次他花重金从狗仔手里买了那俩人亲密又怪异的照片,然后交给了谢庭寒销毁。
少年当时静静站在书房门口看他们。
经纪人知道他亲手堵住了少年冲破黑暗的唯一一束光,可是没办法,他创业失败欠了一屁股债,他真的没办法……
或许是因为这份愧疚与羞耻,他把照片复制了一张。
这张照片压在U盘里,长达几年没有人再去查看,也有可能永远也没有人再去打开,发现那照片底下黑暗而病态绮丽的时光。
经纪人出神。
如今,那个纤细脆弱的清俊少年已然成了一个很优秀的医生,也变得更高大,成熟清俊的男人撑着伞,在瓢泼大雨下,静静注视着他。
“你到底找我做什么?!”经纪人哪怕面对谢庭寒也没有这么压抑,他对谢庭寒只是来自于猎物本能的恐惧,可是对于这位周先生,他……
有愧,有自卑。
吞噬人心的怪物占据了他的身体,他变得尖锐,不通人情。
周寂疆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针锋相对,他很平静诉说:“您当时没有救我。”
经纪人已经完全疯了,抱着玉石俱焚想法,才会到这里来,企图把高高在上的人摔碎。
可是没有办法,他一个人对抗那样强大的力量无异于以卵击石,绝望下,他又歇斯底里:“所以呢?”
“既然觉得不好意思,那么就应该补救,而不是顶着雨发疯,”周寂疆淡淡望着他,仿佛他的崩溃只是小孩子无理取闹,他冷静道,“我知道你存下了很多狗仔的照片。”
——
周寂疆回到别墅依然是二十分钟之后,他拖着略微不便的腿脚,扶着楼梯把手,慢吞吞往上面走。
忽而走到二楼最后一个台阶,他失力,没稳住重心往后仰,即将摔下楼时却又被人稳稳扶住。
谢庭寒罕见眼里有后怕,忍着怒气:“就连这样,你也不让我帮你吗?”
周寂疆站稳身子,抵着他胸膛,身体僵硬到极致,甚至手指蜷缩在一起。那是极度紧张的表现,周寂疆的身体潜意识会排斥他。
他什么都不必说,就往人心口插了一把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