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是掌门问责,在大殿守候仙尊到来。
月朗星稀, 夜色融融。
宫殿外挂着灯笼,灯焰随风柔弱摇曳,月影遍地, 树影婆娑。除了殿内偶尔一声两声隐隐约约说话声, 除了有节奏沉沉脚步声, 宫殿长廊是静寂无声的。
那雪衣仙人在廊下停滞,屈指作敲门状,最终还是没有动。
他盯着朱红宫门,脑子里仍旧有以前这宫门破破烂烂的样子。
人非草木,玄度仙尊也曾陪伴剑宗大山从破败到繁华,他有那么一刻竟然恍惚不想推开那扇门了。
他怕恩师失望透顶看他,也怕恩师满眼都是忌惮敌意。
然而他转身,命运却不会放过他。
夜风拂面,宫门被人从里到外打开,轻微嘎吱嘎吱,寂落之声,在这漫漫长夜响起。
玄度仙尊抬眼,心下错漏一拍,下意识朝里望去。
然而他什么也没看到,里面空空荡荡,只是风吹开了宫门似的。
掌门问责,殿内却没有人。
玄度仙尊第一时间不是被放鸽子而感到不悦,而是庆幸。
幸好不在。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掌门师父。
如果见面了,掌门师父问责,痛斥他恶劣行径……
他要如何?
玄度仙尊难以想象,也难以承受恩师失望眼神,他准备离开,当这次没有来过,然后再安排弟子将掌门好生控制住,该给吃食就给吃食不能亏待。
哪怕现在,他从来没想过其实他退一步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把周寂疆这个邪魔外道大徒弟杀了,就可以回到最初。
他没想过这个可能,是因为压根不可能。
他不可能收手不再做那等强迫徒弟成婚之事,也不可能放了那些被囚禁在剑宗大山的众多弟子。
在做回清风朗月仙尊和得到周周这两个选项,他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这也意味着他没办法放弃周周,自然也没办法回头。
他脑子里想法转了一圈,继续往外走,已然决定不再与掌门师父碰面,以免看见掌门痛惜眼神。
然而从上至下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啪嗒!”
瓦块砸在脚边。
玄度仙尊抬眼,看见了掌门师父从宫檐跳下,衣诀翻飞来到他身前。
不在金碧辉煌宫殿里头好生待着,偏偏跑到房顶,足以见得这掌门师父是个不拘泥小节之人。
掌门师父抚平白发褶皱,道:“我在屋顶坐着,想着你从远处走过来,我能早点看见你。”
玄度仙尊一时失语。他生在凡间,并无爹娘,掌门师父是唯一说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他很好的长辈。
虽然这长辈不着调,但是玄度仙尊仍旧将他视为亲人。
“心虚了?”掌门师父看着他也微微一笑,了然。
玄度仙尊没有说话。
月色清霜照在干净青石板上,他低头,想着很多很多年前宫殿破败不堪,地面落满灰尘落叶,风一吹,鼻腔里就会冲进一股味道。
玄度仙尊经常被呛到止不住咳嗽。
“玄度不是世家子弟,我以为你不会那么难以接受。”掌门很好说话,为人和善,见状便撸着白胡子,调笑道,“只是没办法,剑宗大山地理位置不够优越,弟子也都是酒囊饭袋,你日后得要吃很多苦啦。”
有些人生于贫瘠之地却注定是要往上爬的人,玄度仙尊当时还是少年郎年纪,难免孤傲洁癖,他冷了眼。
“怎么能自甘堕落?”他全然不顾掌门威严,贸然冲撞道。
玄度仙尊性情执拗,不善言辞,掌门都一时尴尬无话可说。
最后掌门才笑道:“剑宗大山没刻苦修炼钻研飞升之事,便是自甘堕落了?”
最后玄度仙尊也后知后觉气氛沉默僵硬,他愣了愣,手指藏在袖口里紧紧攥着单薄布料。
“身为修士不想着飞升大道,却只念着忍一忍熬过去便好了,这如何不是自甘堕落?”少年郎年轻气盛,不懂迂回曲折,可谓是句句诛心。
奈何掌门也很看好他,并不觉得被冒犯也并不惩戒这少年郎,主动破冰道:“这并非是自甘堕落,只是事实如此,剑宗大山地理位置不好,毫无灵气滋养与神佛庇佑,要好过来也很难——在我之前那十几任掌门前辈努力了一辈子都没有救活剑宗。”
“所以说,我也就认命了,你师父我啊不可能是那个救活剑宗之人……”掌门说到最后,其实也是遗憾,他看了眼玄度仙尊,只见其清正且正气凛然少年郎默默不语,又宛然一笑,“说不定剑宗大山哪天出现个天纵奇才,在修真界把剑宗名声打响了,那没准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哈哈……”
他后面完全是胡扯一通,反正天纵奇才怎么可能出现在他们这剑宗山旮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