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度仙尊眼睛竟然湿润,他摸周寄疆苍白细腻的脸部皮肤,情难自已。
可偏偏出现了一个萧微雨!
玄度仙尊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恨命运不公。
“没关系。”周寄疆蓦然止住声响,他道,“师父,我们现在不迟。”
他紧紧抓住玄度仙尊手,力度像是要掐断那根根手指。
“真的,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几个人一起来也没关系,”他弯唇,以前唇色很淡,入魔后,唇色既艳又水润,他就这样一字一句蛊惑,“你放了我。让我离开剑宗好不好?”
他眼里是毫不掩饰勃勃野心,如火苗簇簇燃起烧疼了玄度仙尊指尖。
玄度仙尊看着曾经最乖顺温良恭俭让的大徒弟,看着年轻男人虚情假意,他无不颤抖问他的野心:“你下山离开剑宗,你想要去做什么?”
周寂疆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去匡扶正道,救死扶伤啊。”他皮囊上笑容像是木刻上去,“师父当年对我说我以后也会变成同你一样,清风朗月,黑白分明,挥剑成河,呼风唤雨。因为我是你的徒弟……”
“你说谎。”
现在不是了。周寄疆早就在天下剑宗大会跟他恩断义绝,如今只不过是虚与委蛇。
玄度仙尊可悲可叹明白了这一点。
周寂疆蓦然被打断说话,他眼睛湿润缓慢眨动两下,然后露出笑容从善如流道:“看,师父,你又开始怀疑我了。”
之前十五岁少年郎被怀疑,第一时间不可置信,再是拉着哭腔质问玄度仙尊为什么要用那样残酷眼光看待他。
可是这次周寂疆已然是邪魔外道,三两句扯谎不过是轻轻松松。
古来傲世天下者没几个在乎名誉,周寂疆自然也一点儿不在意他人眼光。
他甚至还能顶着满身魔气,毫无心理压力和芥蒂,在他师父面前半真半假扯谎。
玄度仙尊望着他,若是其他魔修,杀了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他最在乎的大徒弟。从某种可悲意义上,是他铸成了大错,他作为师尊非但没有将其拉回正道,反而促成了一个鲜衣怒马少年郎从马背上坠落尘埃。
而玄度仙尊何等聪明,他很快想到了周寄疆的结局。
若是任其堕入魔道,周寄疆会死。
周寄疆本就在天下剑宗大会当日身受重伤,灵台更是混杂着混沌魔气,这些无一都在无时无刻燃烧消耗他的生命。而魔道凶残,他怎么能在其中活下来?
玄度仙尊心头思绪万千,最终沉下气来,叹了一声。
“你可知道澹泊老魔,他是世家子弟,当年也在剑宗修道。”
周寂疆毫不在乎。
“他是我师兄。”他深吸一口气,当真说出了这句话,压在心头多年巨石骤然砸在心窝。
他剜心头疮痂,鲜血淋漓,以用来规劝他的大徒弟。
“他当年弱冠之年,不偏不倚二十,在天下剑宗大会上入魔,”玄度仙尊看着周寂疆似看着那个深红色血腥背影,“你可知道他为何入魔?”
“修真界包括剑宗长老都对此讳莫如深,我如何能够知晓?”周寂疆淡淡道,“我只知道澹泊老魔杀父杀兄,无恶不作,在当年却也是个温和知礼的世家子弟。”
“不错。”玄度仙尊顿了一下,神色怅惘,道,“当年我十五岁初入剑宗,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只懂得刻苦修炼又是戒律堂弟子,公私分明,故而单打独斗没有朋友。那时候只有他肯与我多说几句话。”
此人为世家子弟却不奢侈傲慢,修为算是上乘却不骄不躁,可见其性情端正,本性并不坏。
然而他却成了最残暴骇人之魔。杀父杀兄,至亲可杀,那杀人放火烧山还有什么他不敢做的?
周寂疆终于起了几分好奇心,不过更多还是好奇玄度仙尊为何与他多说这些废话。
但很快周寂疆就明白了。
玄度仙尊沉沉道:“当年妖界主也就是萧微雨他爹,不偏不倚也是二十岁,他们互为同门最亲师兄弟。然而妖注定得天独厚一番好机缘,不多时两人天资相差甚远,差距慢慢拉开……”
“师父是借妖界主与澹泊老魔,影射我与萧微雨师弟?”话未毕,周寂疆冷冷打断他,似笑非笑。
他眼里烧起怒火:“师父你又觉得我废人一个,还能变成澹泊老魔那等穷凶极恶之徒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那日他屠尽无数剑宗弟子乃至天下无数修士,是我打伤了他,我已经失去了师兄,我不想……”
“那你注定失望了!”不论如何都是十七岁少年郎,周寂疆情绪都要比玄度仙尊激动许多,烦躁厌恶情绪也不加遮掩。
玄度仙尊沉默下来,他本就不善交际,此刻只能如蚌壳一样紧闭,半晌,他将那些残忍与痛意如沙粒吞进去细细咀嚼,才找回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