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寄疆聪明过人,很快猜到事情真相——
江听潮或许进入那些小世界救过很多人,活下来却寥寥无几。他会是什么心情呢?
周寄疆想。或许是在那些小世界走来走去,看那些人泥沼中翻滚,怀揣希望努力生活,又被既定命运裹挟着推向了死亡,而他,无能为力。
江听潮沉默听着,突然问他:“有烟吗?”
周寂疆记得江听潮从来不抽烟,这人阳光灿烂,压根就不需要酒精跟烟草来给生活添点乐子。
他又想,他可能确实不太了解对方。江听潮见人总是眉欢眼笑,然而,如饮水者,冷热自知。
今日他却细微触碰到了那真实血肉,找寻到了江听潮深处那些东西。
这支烟就像是开场白。
周寂疆抿唇,很快回转过头,矮下身子,将头钻进黑色劳斯莱斯后座。
“给支烟。”他卷了点儿被烤热的空气回来,声音也哑,一手撑着车门,暑热沉沉罩住了里面的人。
美国心理学家说过:“爱欲需要激情,激情则来自原始生命力。”
沈清时跟他待着,就觉着灵魂深处那股阴暗面都要被揭开。他不想让别人看见这样的周寄疆。
…想藏起来。
“清时?”周寄疆又问了声。
沈清时原本一下一下咬着烟,都不知道想什么,烟身都快被咬烂了,闻言,侧目过来,吃惊似的笑了笑:“让你跟那小子单独说清楚,你还真气焰嚣张,要爬到我头顶,给我盖个青青草原啊?”
虽是如此说,但还是丢了包烟给他。
周寄疆浑然不知几分钟前险情,道:“哪敢在沈大少爷头顶动土。”
沈清时哑然自笑,不置可否。
周寂疆接过烟盒,毕竟学医还当过医生,他生活习惯很健康,也不懂什么香烟牌子,只微微感慨有钱人连烟盒都由白金镀成——
他接在手上就要转身,没多久又被叫住,手里被塞了一只打火机,与烟盒亦然,瞧着就值钱。
沈清时这才慢吞吞道:“好了,不着急,去吧。”
周寂疆一愣,低头看。
他们手指都挺纤长,纠缠在一起春笋似的,特别有美感,分开时,周寂疆不由得用力握紧,又松开。
“我马上回来。”他道。
这次走路要快得多,周寂疆站江听潮前面,分寸拿捏得到位,不近不远看着江听潮点燃了烟又放进嘴里一下一下吸着。
江听潮刚开始指间夹着烟,缓慢抽着,动作略微生疏,到后来完全熟练,吞云吐雾,面容都模糊不清了。
他也没直入主题,反而垂眸盯着那颗镶嵌在烟盒上的红宝石,盯了好一会儿。
LUCKY STRIKE,特供烟啊,就一盒,都你抵他在三线城市买套楼了。
这也算是另类提醒吧?
虽然沈清时自始至终都未下过车,但是他……
“你比不过我。”分明是这么说了。
江听潮出神吸了口这世界顶级烟草味儿,其实与普通香烟有什么区别,他一个新手分不清。
因为屈辱而扔了这烟,没必要。
真没必要,幼儿园小朋友吵架了还能顶一个“孩子不懂事”保护伞,他不能。沈清时既然给他,那他就当做不知道欣然接受,这就是一个成年人力所能及该做的事。
而且他也明白,他方才感到屈辱了吗?其实有。
而更让他抬不起头,竟然是他潜意识或者打心眼里觉得:沈清时是对的。
他比不上沈大少爷,也比不上沈清时这个人知情知趣又知进退。
想来他当着周寂疆男朋友面挖墙脚,也合该被暗暗敲打教训一番。
烟雾缭绕,这感觉对于学医人太难忍,周寄疆脑子里荡过抽烟无数条危害事项。最终周寄疆发现江听潮深深看他一眼,然后对方把烟掐灭了。
“我确实救过很多人,然而活下来的人却只有你一个。”江听潮说话声很哑,眼神复杂,似陷于回忆之中。
周寄疆想,情况比他想象中更差,原来他还是幸存者。
烟草确实有放松抚慰能力。江听潮摸了摸烟盒,还是忍耐下来。
“都说那些被治疗者穷凶极恶,我也曾经用心地去观察了解那些人,其实那些人也跟普通人没什么二样。”
他们其中有几个也是谁的姐妹、妈妈、兄弟、爸爸,他们其中甚至可能是被家暴的女人,被校园暴力的孩子,亦或者……
他们活不下去,只能选择以暴制暴,与人玉石俱焚,最后行事偏激成为了大众里那个“异类”“恶人”。然后被主神公司摆布,又陷入新一轮折磨。
江听潮扪心自问,要是他是那些人,会变得更好吗?怕也不见得吧。
他站在那个位置,只会更狠更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