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碗面条推到他手边。
淡黄色的面条泡在汤水里,几大块红褐色牛肉夹着菜叶子,腾腾冒着热气,令人胃口大开。
“吃吧。”周寄疆推了推碗,说。
黑衣男人看了他一眼,他注意周寄疆很久了,当然知道周寄疆家里还有个哥哥,所以说周寄疆还没吃。
“我叫秦川。”他突然道。
周寄疆对他的名字不感兴趣,并且并不准备交换姓名。
他干瘪“哦”了一声。
“……”
从此秦川就在家里住了下来,一开始周晔还骂骂咧咧要把人赶出去,周寄疆把他摁住:“他养完伤就走了。”周晔也就勉强被劝住了。
秦川是留下来了,只不过周晔看他横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周寄疆当然偏向哥哥。
他摁住周晔,把人安抚在沙发,很细致用心给人把那黑胡茬刮掉了。
周晔脑袋搁在他膝盖上,刚刚好秦川走出来,周晔又开始在周寄疆膝盖上破口大骂。
秦川盯了他们两秒,那眼神黑沉,令人无故心悸。
周寄疆连忙道歉,秦川却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秦川在家里住了小半个月终于要离开了,那天周寄疆在门口送他,遭受周晔骂骂咧咧情绪不稳定那么长一段时间,秦川终于走人,周寄疆难免心情轻松。
秦川也不知怎么在原地站了十几分钟,也看他十几分钟,终于要走,却又转头,突然看他:“你很高兴吗?”
周寄疆其实一直有点怕秦川。秦川看他眼神很吓人,很沉很黑,像藏着什么野兽。
“还……还好。”他也不知道说什么。秦川也寡言少语,这小半个月他们说话次数屈指可数。
秦川大抵也知晓这点,他抿唇,又开始用那种眼神盯着周寄疆了。
缓了好久他才沉声道:“你知道三个月后,末日降临吗?到时候,全城恐慌,断电断信号,资源会越来越奇缺,就像回到原始社会。”
“我知道。”周寄疆想到这儿,声音都有点低落。医院上头领导人早就发布了这个消息。
“到时候人会自相残杀,你也知道吧?”
周寄疆脊背挺直,说:“我都知道。所以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他不明白秦川说这么多到底是为什么,他也不想再听那些了,太黑暗也太让人喘不过气。
秦川偏偏要击碎他心理防线,低沉问他:“到时候你还护得住你哥吗?”
周寄疆当然护不住,但是秦川说这种话实在是太冒犯人了。他皱眉,心里生了一股怒气,结果就听面前高大男人道:“你可以跟我走。”
周寄疆愕然看他。
这个时代最是残酷黑暗,人都阴险无耻毒辣,为了资源杀戮,没人愿意带个非亲非故累赘。周寄疆救他,也只是收留他一时,无法留他一世。
然而眼前这个黑衣男人满身杀戮血腥气,却说要护着他一辈子。
世界上真有无缘无故的好?那不可能。
代价是要周寄疆放弃他哥,以及黑衣男人漆黑瞳孔里那簇他看不懂的暗火。
他站在门口,给了周寄疆几个小时抉择。然而周寄疆只用了几秒:“我绝不可能放弃我哥。”
他要养他哥一辈子。这是他的愿望,听起来最简单也没什么大志向,却也足够艰难的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十多年,都已经成他执念了。
“秦先生,你走吧。”周寄疆声音透着坚定,轻轻道,“祝您一路平安。”
逐客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秦川抬起漆黑眼珠子,看他。
少年口腹之欲不重,肩膀看起来特别单薄,脸色也很苍白,眉眼清俊干净,望着他,生出温柔来。
其实不是温柔。周寄疆面对他这个杀过人浑身煞气的陌生男人带有戒备忌惮。
只是对于在阴暗地狱摸爬滚打二十多年的秦川来说,仅仅是周寄疆百分之一,就足够温柔了。
秦川定定看着他,持续好几秒,才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周寄疆终于喘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他连“再见”这种场面话都没有说,因为他真的不想要跟这个黑衣男人再见面了。
秦先生不说话看着他就给他满身压迫感,阴暗潮湿又沉郁,黑色大衣又很容易让他想起某种蜿蜒冷血的爬行动物。
也可能是墨菲定律,三个月抢匪攻击市中心,周寄疆回家,发现家里被付之一炬,遍地全是焦土,哥哥周晔不在了。
周寄疆没地方住,也没了积蓄,末日到来,医院已经不开了,他只能在潮湿寒冷黑夜里游荡在街头,还得提防哪里跑出来个心怀不轨的人要害他命。
末日,杀人无罪,很多人杀人不是谋财害命,而是取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