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帝服,一般人穿了就得死。周寄疆却不同。
任谁看,都是帝王满心满眼都是丞相,宁愿将尊荣分给周寄疆一半。身为帝王,天下握于掌心,后宫能得佳丽三千,却还能坚守本心,爱一人。
这已然很好了。
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偏偏周寂疆站在那里,眼神都要冷上几分。
他平静跟齐连周错开视线,却不料下一刻对方就语气颇沉,开口:“当今镇压后党,目的是惩前毖后,而非赶尽杀绝。”
“惩前毖后,不如杀鸡儆猴。”周寄疆也没偏过头去与齐连周视线交汇了,他只是盯着高高在上帝王,淡淡道,“太尉,妇人之仁,在这治理国事之时,可不是什么好事。”
齐连周骤然熄火。
天子越渊平生最厌恶妇人之仁。齐连周皱紧眉头,周寄疆这分明是故意拿皇家威仪压他一头。
偏偏他还束手无策。
最后众臣子下了早朝,天子越渊面对齐连周与周丞相一见面便针锋相对场景,并未点评,只道今夜他便会在考量几番给出结果。
天子越渊在宫人围绕下离开,还是偏头,望了周寄疆一眼。
他此刻正按着那龙头杖,脚下有不易察觉颠簸,那是他伤了的右腿。谢池春只一眼,疼痛酸意便如潮水涌上心头。
似有所觉,周寄疆也回头看了他一眼,远远的,乌发束着白色丝带,随动作,微晃,周寄疆眸里冷漠也一闪而过。
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猛然砸入谢池春眼中。
只刹那,却诛心。谢池春身躯晃了下,定神,却发现周寄疆神情自若,慢吞吞跟随人潮往殿外走去,一袭雪白衣裳在那些死板暗沉的朝服当中,是一抹亮色,完全忽视不掉的亮色,划破阴暗晦涩。
他一步步走出宫殿,随人潮渐渐离开谢池春视线。
“……”
周寄疆一走出殿外,就要面对许多台阶,那些台阶对于一般人来说也就是会走累些,对于周寄疆这样腿脚不便的人,那就是酷刑。
身侧宫女依照吩咐,小心翼翼上前扶他。
当手臂压在宫女身上,周寄疆情绪敏感,他低垂着眼脸,能看见宫女面上微发汗,咬着牙,难以承受模样。
但她们不敢表露,只怕惹了周丞相不满,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
左右逃不过一个死字。
宫女们慌了神,脚步更沉,也更累。
倏忽,宫女肩膀一松,得了喘息时间。
她们抬眼看见那位传说中举世无双的周丞相,怔怔。都说周丞相已然卑微如泥,不复当年风华,可宫女们心下悸动,想着,周丞相分明还是传说中那样,惊才绝艳,教人一眼见了就挪不开眼。
就像是此时,周寄疆淡淡道:“我自己走吧。”
“不,陛下知道了,我们绝对会……”宫女如临大敌,吓得跪地。
“陛下那里我自会去说。”周寄疆声音沉了些,不由分说让她们离开,随即自己一步步往下走,他向来仪态被九星阁师兄弟教导很好,哪怕是出生在青城山,一举一动也未必比那些尊贵皇亲国戚要逊色。
故而,他步伐不稳,却也看不出来腿脚有问题。
然而他还是被拦住了,拦他还是方才与他针尖对麦芒的齐连周太尉。
齐连周言谈举止,得体大方,开口间,唇齿挂着若有若无笑容,颇显亲切动人。
因此无数达官显贵与他交好,此刻也是许多文武朝臣站在他身侧,一齐打量着周寄疆。
“看丞相才回来,与同僚好友还未熟悉,不如我扶您?”齐连周道。
周寄疆顿了半秒,他讨厌齐连周面上谦和笑意,一双不大的眼睛却流露出深不见底黑色。
这点齐连周和谢池春很像。他们都是唯利是图、傲慢、缺乏同理心,也都是为了爬上高位不择手段的疯子。
也难怪他们是主角攻受,能凑到一处去。
“不必了,后背只交给值得交付之人。”周寄疆淡淡说道,他偏头,半分谢意也无,只继续往前走。
齐连周有些撑不住笑意。他明白周丞相什么意思,不过是平心而论,太尉您还不太够格。
他确实不够格,当年周寂疆当上丞相时,他还不知哪个街头小巷混生活呢,亦或者说,他出身不好,是青楼歌姬之子,周寂疆打天下时,他那时候刚被拉去从军,连周丞相衣角也见不着。
是帝王慧眼识珠,把他从小兵小卒提拔上来,给了他往上爬的底气。
可周丞相不同,他出身好,曾是天下无人敢招惹的九星阁接班人,也凭此拥有许多名门人脉。可以说没有帝王,他仍旧会光芒万丈,或者说,更鲜活亮眼也未可知。
两人不是一个层次,齐连周摸爬滚打,周寂疆淡淡一个眼神过来,他竟然露怯。